“我们是不是该把妮娜·杜波夫拉到台上来让她说两句话……”市长在看台跟其他人商议,没想到最后一下皮克给他们来了一个惊喜,断头台前表白,遗言又是爱情宣言,多么浪漫!
“还是别了,那女孩脑子不行,就算让她拿稿子念,我怕她不配合。”治安官表示不可行。
“可惜,终究不够完美……”士绅们叹道。西斯特隆的罗密欧死了,茱丽叶却不肯露面。“主教先生呢?”
“主教先生离开了,下午大教堂还有弥撒。”
“哦!咱们也得去。要不让妮娜·杜波夫出席弥撒吧……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行刑结束了,看台的贵人们先行离开。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打着哈欠跟母亲说。他回头看一眼,刽子手在清理铁质刀片上残留的血迹。血在寒风里凉得快,沾了血的棉手帕由宪兵传递给前排观众。
“怎么他们都有?我没有?”挎篮的老妇见她周围的其他人都拿到了血手帕,甚至有人把瓷碗递上台去,换回来一小碗红褐色的液体。老妇眼馋地看着那些人拿着“宝贝”回了家,她朝宪兵嚷嚷,把篮子向上举起。
“您的名字?”她在离木台几尺的地方被强制拦了下来。
“什么?”
“啧,您交钱了吗?”
“啊?”老妇一脸茫然,还要交钱?
“这些——”宪兵有点不耐烦,“都是提前交了款的。只有这么一点血,如果今天人人来要,只杀一个哪够。”
老妇无言以对,只能羡慕地看着其他人拿着血水走了。她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我今天三点就起了呢,什么也没拿到就回家,我那死鬼可怎么办,他还生着褥疮……我就说还是绞刑好,绞死的人的手人人都可以用……”
她忽地仰起头鼻尖朝着断头台狠狠地呼吸了几口血味浓烈的空气。空气里有血,想来也不算差,她这样想。听她那几个好姐妹说死刑犯的血可以治百病,如果分到一片肉就更好了,那可是药店里卖得顶贵的药啊……
……
“您怎么了?”于佩嬷嬷也被妮娜失魂般的样子吓到了,“早知道叫您别来看……”
“咱们快点回医院吧。”朱诺安见不少人看完断头台又聚集过来要看妮娜。今天来观刑本来就风险巨大,妮娜的情况根本不适合暴露在公众眼皮底下。皮克临刑前的话实在太可恶了!她怕就怕这些人把妮娜往火坑里推。而且他死前又说了什么?朱诺安现在脑子里也不甚清明,“她还能走吗?”
妮娜四肢发软,显然走不动路。
“我背她。”女孩实在太轻,嬷嬷轻松地背起了她。
在清理工作结束后,宪兵们把断头台又盖好了布,用马车运回市政府库房。官员和士绅们,那些有头脸的人物都离开了,然而停留在广场上的民众依旧很多,不少人趁今天这个大日子摆起了摊。
朱诺安惊恐地看到有些人手捧着血手帕急匆匆地奔走。不会吧!今天流血的只有一个,那血无疑是——
他们走人不多的小路绕回医院,朱诺安忍不住发问:“那些人拿着血手帕……到底要干嘛?”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她还是被这个魔幻割裂的世界狠狠冲击了。毕竟纸上得来怎能与身临其境相比!自己在医院也工作了不少时日,放血是离谱,但至少还算一个疗法,而把人血当做药……简直丧心病狂!难道全世界的人类愚昧起来都是一个模样吗?
杜布瓦不甚清楚,但是于佩嬷嬷却知道:“那些人多半家里有人得病了,癫痫或者精神不振。他们拿血回去治病。”
“怎么治?回去蘸面包吃么?”朱诺安嘴角僵硬,她只能想到鲁迅的《药》。
“那种做法得是害了重病。一般拿了沾了血的手帕敷在额上或鼻间,病得厉害就舔舔。”
“……”朱诺安看妮娜闭上了眼,不知是不是昏厥了。“……这也太荒唐了。”
“嗯?死刑犯的血可是名贵药材,药铺里都少有。医生有时开这个方子,都不好找这个药呢。横死的人的精气神没有散去,都凝聚在血液里,只是死刑犯临终受了忏悔,血里没有罪了,因此才有用。一般横死的人的血不行。”嬷嬷说得头头是道。
“好像是有这个说法……”杜布瓦想起自己小时候得了病,母亲就拿了一张染了血的手帕放在他的床头。后来听外公说那是他从巴黎药贩子手里花大价钱买来的,上面可是路易十六的血。
朱诺安无语凝噎。“民智未开”,她脑海里只剩下这四个字,今天看到的场面完全击碎了她对欧洲“文明”的印象。限制级的画面被粗暴地塞在她脑子里,她只感觉头脑发胀、胸闷气短。
就这短短半个小时,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从内到外被鞭打了一通。她着实后悔去了广场,现在她只想躺下来放空大脑,把脑子清干净。
当朱诺安以为自己护送妮娜回医院后也能好好休息时,等在医院病房门口的几个男人直接宣告她这个卑微愿望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