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满意地看着镜子前自己的装扮,素华提醒道:“娘娘,快到时辰了。”
“知道了。”皇后扶了一下发髻,随口问道:“知行知意回去了吗?”
素英蹲下身正抚平凤袍的褶皱,听皇后问,忙答道:“两位皇子刚从太后宫里请完安出来,太后说她年纪大了,不好热闹,嘱咐皇子们玩得开心些,赏了许多东西。”
皇后轻轻哼了一声,太后还在记恨那日她顶撞的事。
她不太在意地扶着素华的手往外走,素英紧步跟上,报上了另外一些事。
“娘娘,三殿下把二殿下关在了屋子里,”素英注意到皇后停下了脚步,柳眉也蹙了起来,赶紧把话说完,“大殿下知道之后就让人把二殿下放了出来。”
素华瞪了素英一眼:“以后说话别一截一截的,听得人着急。”
素英吐了吐舌头。
皇后这才继续往前走,上了凤辇。
正当素英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的时候,就听见皇后冷冷地抛下一句:“今日生辰宴结束,让顾知意把《尚书》抄十遍交给我,不抄完不准他睡!”
素英无奈应声,三殿下又要发脾气了。
方沁雪用力揉着眉心,想不明白了,她怎么生了一个聪明的知行,上天又丢给她一个天天淘气闯祸第一名的顾知意!
这狗东西,一点都不像她,可顾青禹也没那么混啊!
难道是这家伙回归平均值了?
好在还有知行——知行提出让顾晦一起回宫过生日,的确是摸准了青禹的心思。
她知道青禹心里对她狠心把“他们”的孩子丢进长信宫的事不满已久,只是不说,眼下知行主动提出邀请顾晦回宫一起庆生,修复兄弟关系,顾青禹是很满意的。
青禹她是了解的,本来就不是很信观星台那一套,要不然也不会放任她当堂砍了老国师,当年要不是她执意坚持,青禹大抵也不会同意把顾晦丢进长信宫。
可惜夫妻夫妻,普通夫妻都难免有嫌隙,何况天家夫妻……为了将来的前程,她必须把一切隐瞒到底。
她今天眼皮直跳,总觉得会出事。
知行这孩子,聪明归聪明,但有时候聪明过头,也叫人生气。
孩子长大了,有些话藏在心底不乐意说出来,可现在是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差错。
昨晚温存的时候青禹还跟她提起了立太子之事,他当然是想让知行继承自己的位子,不然也不会带着知行在身边看折子。只是语气稍带迟疑,觉得孩子太小,突然得了高位会不会失衡,反倒对成长不利。
方沁雪不好显露出自己的急迫,顺着他说再等等也可。
但是迟则生变,年纪的增长让顾青禹的疑心变得越来越多,方沁雪有时候也会恐慌于摸不清他的心思,纵然他从不对她设防。
罢了,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想必知行晓得厉害,不至于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
正想着,凤辇忽然停了下来。素华掀开珠帘,下首的小宫女惊慌失措,嚷道:“皇后娘娘不好了!贵妃被二皇子推落长阶,流了好多的血,怕是、怕是要……”
方沁雪猛地一惊,长长的指甲划过扶手。
“贵妃现在何处?”
小宫女急得说不清话,素英上前左右开弓打了两巴掌,她捂着脸哭喊道:“贵妃,贵妃来不及送回漪兰殿,现在宁嫔娘娘的嘉福宫!”
“摆驾,去嘉福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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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的萃华宫歌舞升平,还没到开宴时候,在场的人就已经相谈甚欢,各家之间走动的差不多了。
沈穆还在跟邵博廷低声说着话,并不打算去跟吏部的官员交谈相互熟悉。
“沈先生,壹壹它好听话、好可爱啊!”
沈穆点头:“是呀,壹壹是很棒的小猫哦!”
011听到沈穆的夸奖十分开心,悄摸用尾巴扫扫沈穆的手指勾勾。
沈穆摸摸小猫毛茸茸的尾巴,想起什么,转头召来一位宫人。小太监弯着腰听候吩咐,只听沈穆轻声道:“你可知道二皇子到了这处宫殿了吗?”
小太监摇摇头,沈穆想了想,从红袖准备的钱袋里取出一枚金叶子温声道:“那便烦劳你帮我问问,二皇子现在何处。”
小太监不敢接沈穆的东西,只低头应是。身旁一直跟小猫玩儿的邵博廷扯了扯沈穆的袖子:“沈先生,我父亲在那边。”
沈穆抬头一看,便看见一个五大三粗,浑身威严的汉子站在他对面斜下角的方向,对着他拱了拱手。
沈穆颔首,章焕也站在那汉子身边,还对他招了招手。
……这是不得不社交了。
沈穆抿了抿唇,竭力忽视掉心头的不安,带着邵博廷一同走了过去。
“邵大人、章兄,近来安好?”
“沈大人,久闻其名,今日才得一见,失敬,失敬。”邵竞端着茶杯,“我本该早些登府拜访谢过沈大人对小儿的关照回护之情,无奈家母缠绵病榻,我又公事繁忙,这才耽搁了。再有沈大人今日升迁之喜,我是粗人,就在此以茶代酒,一同贺过沈大人!”
沈穆自然也接过一盏茶,笑着饮下。
邵博廷刚走过来就被兄长拉着站在一起揉了一把后脑勺,他怀里抱着小猫,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和沈先生寒暄。
沈穆:“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博廷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如果我说一句话便能帮到他,何乐而不为呢?邵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提醒一句,博廷性子内敛,还需父母长辈多多关注才是。”
这番话是实实在在为孩子考虑的,邵竞连连点头,脸上的笑真切了一些,邵博远心疼地揽紧了弟弟,打定主意要让三皇子付出代价。
章焕关切问道:“沈师兄身体如何?你府上忙得翻天,我不好打扰,却实在挂心。”
沈穆摇头:“已无大碍,就是精神不济,比往日更容易累一些——春闱之事我并不熟悉,到时还要多多麻烦章兄协助了。”
章焕摆摆手,陛下委以重任,是在明面上抬举青梧书院,他就是忙也是乐在其中。
邵竞是个爽快人,沈穆虽然不多说话,但章焕接话很快,他们这边相谈甚欢,安静趴在邵博廷怀里打瞌睡的011突然立起了飞机耳。
猫儿眼睁开,沈穆话音一顿——“穆穆,逻辑线一个情节点复位了!”
沈穆心一跳,刚巧看见先前的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找来。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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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女子的惨叫喊痛声不绝于耳,听了让人揪心。
嘉福宫人影忙乱,皇帝刚出了议政殿就来此坐镇,宁嫔恭敬地奉上一杯热茶,他接过放在一旁,手中佛珠不停,昭示着他心中的不安。
皇后姗姗来迟,宽大裙摆拂过台阶,她斜着眼扫过跪在主殿中央的顾晦,而后上前,端正地行了一个礼。
顾华音躲在殿外,悄悄往里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宁嫔小心翼翼:“陛下,贵妃福泽深厚,母子一定会平安的。”
魏美人接到皇后的眼风,不嫌事大的说道:“那样高的长阶摔下来,就是普通人,不死也要残废,更何况是怀了孩子的妇人。贵妃和孩子真是可怜,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然就被二皇子失手推了下来……”
“都给朕闭嘴!”
魏美人抖了一下,不敢再说了。
皇后按住皇帝的手轻拍,眉眼难得温柔:“陛下莫急,先……”
“啊啊啊——我的孩子!”
“娘娘挺住啊!娘娘别睡过去!”
太医一边擦拭手中的血迹一边出来说话,脸上冷汗遍布:“请陛下恕罪,贵妃肚腹所受撞击太过严重,龙胎堪堪过六月,实难保全,而且母体受损,小腿骨折,贵妃刚刚还晕了过去,失血过多,这……”
皇帝手一顿,沉声道:“全力救治大人。”
太医颔首,吩咐人去煮落胎药了。
皇帝闭目沉思,腕上的佛珠甩了又甩。
孩子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没了……
漪兰殿与嘉福宫方向相反,贵妃与宁嫔也并不熟络,顾晦入宫,为何不直接去御花园南面的萃华宫而是来到了东面的嘉福宫,还突然动手伤了无冤无仇的贵妃?
是沁雪设的局吗?目的是什么?
他知道沁雪一向不喜欢顾晦这个孩子,但今天是知行知意的生辰宴,她筹备许久,一向追求完美的她怎么会允许在这么大的宴会上出差错?
如果不是沁雪,又会是谁?
皇帝看了宁嫔一眼,问:“贵妃的漪兰殿与嘉福宫方向相反,为何她会突然来此?”
宁嫔茫然道:“臣妾不知,贵妃月份渐大,连三位皇子的生辰宴陛下都特意许了不必去,臣妾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会罔顾陛下的旨意?”
皇帝看向顾晦:“你呢,当时只有你和贵妃在场,你不说些什么?”
顾晦抬头,他前不久受了伤,但胜在年轻,好饭好菜好药吃着,身体好得快,个头甚至往上窜了一小截儿,脸上也有了一些肉,小小年纪,可见未来的俊逸之色。
“臣一入宫就被带到了一个屋子里,后来又被一宫女带路到了假山小道处,那小道颇多弯折,几个分岔路口之后,臣就跟丢了,随后便听见贵妃的惨叫和贵妃身边婢女的呼救声。”
皇帝抬手,胡大监立刻转头让人去把带路的宫女和当时陪伴在贵妃身侧的人带过来。
贵妃满脸是汗,头发一缕一缕地粘连在脸颊上,身下血流如泉涌,她只觉得好冷。
采绣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贵妃偏头,采绣凑近前给她擦汗,只见她启唇,声若蚊蝇但字字清晰:“记住了吗?就按那般说!”
采绣流着眼泪点头,小宫女绕过屏风进来,后面还跟着焦急的王老夫人。
小宫女把采绣带了出去,王老夫人接过贵妃的手,脸上都是痛惜之色,连声道“我儿不怕”。
贵妃悲从中来,哭得不可自抑。酸涩的苦药入喉,如同鸩酒一般,叫人肝肠寸断。
头一歪,她便昏了过去。
沈穆与王家人前后脚到了嘉福宫,但陛下只让王老夫人先进去。
王老夫人急匆匆进了大殿,沈穆和王家三父子等在门口。
王宗安眉头紧皱,王书勐在门口踱步,而王书樾……他靠在柱子旁,极具侵略性地打量着沈穆,引得沈穆蹙了眉心,抬眼看去。
竟然是他。
王书樾也不曾想到,那日给他留下深厚印象的,竟然是那位早年求学于青梧书院,近来名胜于京城的沈相长子,沈穆。
说来两人还有一层亲戚关系——二姐现在还是丞相夫人,他们现在的关系……是舅甥?
“啊——!哪来的野猫?!沈穆,你!”
原来是王书勐突然走到沈穆面前站住了脚,沈穆抬眸,在王书勐想要伸手揪住他的衣领的时候抬手挡开,袖中的小猫乘势出击,一爪子狠狠挠了他的手臂,顿时皮肉翻卷,痛得他惨叫出声。
王书勐下意识就要抬手给沈穆一巴掌,王书樾已经大步走来一下拦住,没想到王书勐下了十成的力,王家两兄弟都习武,王书勐一时不曾料到他这般,竟然被他往前一带,又碰上沈穆早有防备一出手,一巴掌就已经刮到了王书樾的脸上。
“啪——”
余音回响,绕梁不绝。
沈穆:“……”都姓王,算你倒霉。
王书樾:“……”
王家剩下两父子及众人:“……”
刚想张嘴跳上去咬人的三花小猫合上了嘴巴:“……穆穆好帅!”
沈穆默默收回手,脸上故作淡定,私下却偷偷揉了两下手腕,秀丽的眉轻轻皱起。杨辛举步走来,恰好挡在沈穆和王家三父子中间,形成了一道分隔线。
王书樾顶了一下腮帮子,尝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血腥气。
这巴掌真是又快又干脆,王书樾盯着沈穆,他看起来有点茫然失措,垂下的眼皮遮不住瞳孔的震颤和慌乱。
再往下,掩在广袖下素白的手轻轻晃动。
是打疼了?
好香,衣袖翻飞的时候,一阵子清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以至于他都快忘了眼前的美人是在打他,就这么被得了手。
王宗安瞪了王书勐一眼,拉过王书樾看。
……五个指头挺清晰。
杨辛招呼着宫人去拿冰块和药来,赔笑道:“尚书大人、将军稍安勿躁,太医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