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内掌声雷动,今晚最后一个出道席位即将产生。
舞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情绪激动地宣读手卡上的文字:
“今晚最后一个出道位,究竟属于Jenny,还是Linda——”
压倒性的欢呼声掀翻场馆的屋顶:
“Linda!Linda!Linda!”
舞台上台口,女孩脸上映着橘红灯光。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掀起台布的一角,一双眼望着观众席激动亢奋着的人潮。
绝大多数的他们都是为她而来。
绝大多数的他们今晚要失望。
刚刚的舞台,她身边有选手摔倒,她精心准备了半个月的舞台动作连带着她出道的机会一起漏了一拍。
“可惜是可惜,不过节目规定,终舞台只占40%,出品人评分才是占大头的。前面几场积累下来,你都是遥遥领先的,不用担心出不了道。”
她身边的女孩子轻柔地安慰她。
女孩子只是笑笑,没有跟她说更多。
为了进入决赛,她签了保密合同。
公司和她签了十年长约,一堆一堆的剧本和综艺等着她接,不可能让她耗费时间跟团活动的。
想要出人头地,她只能忍耐。
一束灯光漏进台幕。可以看见舞台被设计成鱼鳞状,一层叠着一层,最中间的九个席位是留给最终成团的选手的。无论是音响配置,还是舞美设计,这都是她见过最好的了。
这样美丽的舞台,她要是能站在中央唱歌该多好。
有工作人员出声提醒,她落寞地放下台布,退回后台休息室去。
和她的好朋友分道扬镳后,Linda在后台摸黑行走,碰到了今晚的导师之一。
导师被一群人围着,妆发师动作忙碌,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为她精心设计每一道鬈发的走向。
即便埋在人群中,仍然一眼就能看到她。工作人员打着手电为她补妆,可以看到她肤色雪白,光源这样近也只能看到她轮廓精致,皮肤光洁无瑕。到底是红气养人,她连睫毛都在发亮。在一片漆黑的后台,她是唯一澄明的月光。
隔着距离,能闻到她身上化妆品混合着不知名清冷香氛的气味,贵气非常。
她越过人群看向这边了。
女孩怯怯地垂下眸子,退半步,谦恭地欠身,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抒悦老师。”
后台时间紧迫,人多又杂,许抒悦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天生太内向,她收到很多评价,说她注定不适合做明星。
而且,许抒悦行程很忙,虽然名义上是节目的导师,但她常常被公司安排去另外的活动或剧组,她和她基本上只有初舞台的一面之缘,还是隔着远距离的遥遥相见。
她对她应该是没有印象的。
何况她出不了道的。等节目一结束,她就要回到学校里去,做回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人群果然簇拥着从她身边掠过,女孩侧身,让出本就十分宽阔的道路,她隐在昏暗的角落里,祈求没有人看得见她。
一束光走远了又回来,停在她旁边了。
女明星的个子很高,在瑟缩的女孩身边,几乎用影子拢住了她。她将一支手电筒塞进她手里:
“在黑夜里行走,要记得点亮自己。”
没等Linda作出反应 她已经带着香气走远了。这一次她弄清楚了,那是雪花的味道。
——
“香薰没了,帮我点一支新的吧。”
女明星慵懒的声音从沙发软枕里传来。
助理就坐在桌边整理剧本,懵然抬起头笑了:
“姐,你鼻子也太灵了,这香薰这么淡,有和没有我都闻不到。”
她一边在柜子里翻找一边说:
“姐真不愧是天生要做大明星的人,和我们这种凡人就是不一样。”
“出道之前,很多人说我不适合做明星呢。”
“别听那些人,他们都是羡慕你呢。当时姐上那个选秀节目,决赛夜连一向严格的许老师都力排众议给你投票,最后出结果她还生气呢。”
林婳把手高高举起,看着中指上的一枚圆形戒指,钻石在灯光下明亮夺目。
“你也说是力排众议了。”
“唉,咱们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嘛。不过虽然许老师没有帮上忙,但我们最后还是顺利出道了呀,所以公司就是看好姐的。”
“抒悦老师帮了我很多。”
林婳不否认。
“那现在要我顶着她的名号活动,去败坏她的口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毒啊?”
助理还是说:
“公司的安排,我们没有办法。而且许老师最近没有心情工作,让她好好休息一阵子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吧。许老师在公司那么久,她会理解的。”
“说来也是她自己选的。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非要自暴自弃。就算没有文姐的安排,也会有别人把她拉下来,到时候她就不是抑郁缩在家里那么轻松了。”
“在黑夜里行走,要记得点亮自己。”
林婳重复记忆里的那句话。
“可是有人自己已经忘记了。”
——
“许老师,许老师?”
女主持耐着性子试图把许抒悦的思绪拉回来。
“到您了。”
许抒悦这才从遥远的地方回来。她定定神,仔细研究面前的棋局。
好像跟刚才的有不同。
她紧紧盯着白子黑子的位置,它们好像长出了手脚,排着队形,随机互换位置。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困境,眨眼再一看,不管怎么走都是死局。
“位置变了。”
她眼神发直,愣愣地盯着棋盘,好像要盯出一条道来。
“什么?”
女主持耐心地凑近,听她说话,帮她传达给局面上的其他人。
“许老师说棋的位置变了。”
一个队伍里面有三个人,轮流摆放棋子,大家都嘻嘻哈哈笑着闹着,棋局推翻了几次又重来,反正后期会剪辑,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韩屿关切地伸手探许抒悦的额头:
“许老师是不是发烧了?上一个是我放的,下一个轮到你的,位置和顺序都没有变啊。”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
“要不这样吧,许老师走不出来咱们就不走了,作为惩罚的苦瓜汁就免了。”
韩屿大度地拍拍胸脯。
台下静下去的气氛又被点起来。观众说:韩屿偏心不要太明显,他超爱的。
韩屿很是受用地面向镜头:
“女孩子嘛有点胜负欲很正常,我们大老爷们替她就是了。”
他话没说完,听见身后有年轻女孩子惊呼,棋盘被掀翻,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
雨越下越大,片场的大家纷纷撑起了伞。
女明星浑身湿透,呆愣在视线聚集的最中间。
对戏的演员已经极尽暗示,可她仍然接不上。
“许抒悦是不会演戏了,她怕是彻底废了。”
他们在背后这样议论她。
可她的耳朵比往日更敏锐,每一个字都确确实实落进她心底。但她的心越沉重,越没办法轻盈地去接近角色。
她记不住词,大脑好像一片空白。
男演员忍了又忍,终于在某次导演喊咔之后鼓起勇气对许抒悦说:
“老师,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对,请您直白告诉我,不要不接我的戏,我是新人,这部戏对我很重要……”
回到休息室,她当着导演组的人的面,把缺页不全、颠倒顺序的剧本撕碎,撒了满桌满地。
——
慈善晚宴,许抒悦坐在第二排最边缘的一桌,昔日好友都在前排,言笑晏晏,没人注意到她,就算注意到了也选择回避,仿佛她不是一只透明的灵魂,就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鬼。
她不顾镜头的凝视,饮下一杯香槟。
有人坐到她的身边。
“小许。”
“有些日子没见了。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约你吃饭是永远约不到的,Stella有几个新款珠宝特别适合你,邀请你来试,你经纪人总推说你生病。上个月,连到期不续的声明都是公司替你发的。这还是我认识的真诚的许抒悦吗?”
许抒悦昏昏沉沉,打起精神,直直地望着眼前这位女人。她留着短发,穿一件温驯无害的平驳领西装,但眼镜后面透出精明锐利的目光,许抒悦天然地抗拒这样的审视。
“当初不是您签的我。Stella的江总江女士,她已经离职了。”
钱鸣悠笑了,她笑的时候,脖子上华丽非常的宝石项链碰撞出好听的脆响。
“我当然知道了。她人脉广,人缘好,但是手段太软,太顺着你们这些年轻艺人,要搭配红毯,珠宝说改就改,这一改动不要紧,时装线和高定线总得要联动,不能那些夫人太太们问起来,这是专供谁谁谁走红毯用的,那我们品牌是很难做人的。”
“小许,你可能没有接触过那些名门贵族,在他们心里,什么漂亮美丽时尚,那是第二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无可撼动的权威,独一无二的尊贵。既然是举世无双,这款珠宝就不能改一改借出去,人也是一样的。”
“别人都得不到的东西,才更要尽力抓在手里。”
“所以你才要抓住他。”
许抒悦尖刻地,她抬眸,不偏不倚地盯着钱鸣悠的。
钱鸣悠的肩膀难以抑制地抖动起来,她笑得这样坦荡又满足,引得前排的视线纷纷朝她投来。那些视线刚触碰到许抒悦,又像蜗牛一样缩回去了。
“你说错了。我已经得到他了。”
她从上衣衣兜里摸出一支录音笔,摆在许抒悦面前。
“他那天真的很努力,六个人差点没按住他。”
许抒悦看着那支录音笔,银白色,金属材质,设计得小巧玲珑,边角做了打磨,圆润无害。
她的心揪起一阵痛。
“你想听吗?今晚888房间,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