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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第 1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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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个小时后,老爷爷抱着他的折叠椅慢悠悠下台阶,唐捐问他事情怎么样?

老爷爷摇头长叹一声,说事情他们了解了,让等通知,还说他越级上访,下不为例。

唐捐问他为这些事儿奔波多少年了,老爷爷说孙女上初一那年开始告的,如今孙女大学都毕业了,有十年了,说他也不想越级上访,去过县里,也去过市里,省委也跑过,也寄过信,有的直接不回复,回复的就说情况已经了解,等通知,一直都没有解决方法。

说起案子,老爷爷讲他二十年前为同村受冤入狱的好友来京上访的事。

那是他第一次来北京,当时去的是最高人民法院的□□接待室,光排号就排了两天两夜,中间还差点儿被检察院的人带走,说那点儿事可以在外头解决,不用去里面排队等叫号。

还好他脑子转得快,听人说过这里会有拦路虎,就想把事情压下去。

其实他来的路上就碰上了县里公安的人,想带他们回去,可案子实在太大了,一审判了死刑,已经在里头关了八年。后来他们就动了脑筋,在火车站的候车厅猫了一宿,等公安局的人走了他们才出来。

唐捐问案子最后平反了吗?老爷爷说反了,好友在里头关了十年,出来断了条腿,媳妇跑了,女儿也不认他。

唐捐问怎么反的,老爷爷说他来北京那年不止是为了上访,而是听人说北京有位叫蓝庭的律师,替好多蒙冤的人打过官司,最后都无罪释放,是全国最牛逼的刑辩律师。

他就四处托人打听,还让人写了介绍信,可那个时候蓝庭正在深圳办一个市长贪污案,人命关天,他们就跑去了深圳,见面的地方在宝安的一个小旅馆。

那是九月初,深圳那几天闹台风,见他们穿得单薄,蓝庭还去附近的商场给他们买了加绒外套。

听了他们的案子,蓝庭当场表示免费帮他们打官司,他俩跪在地上给人磕了好几个头,案子前前后后弄了两年,无罪判决书和赔偿款下来后他们要给蓝庭补偿,蓝庭说不用,他是大律师,不差他们这几个钱,他们实在过意不去,每年都会给律所寄点儿特产。

二十年前的案子,唐捐听起来如同昨日,在过往对张万尧的调查中,蓝庭出现的频率其实也蛮高的,同为刑辩律师,他更像是张万尧的老师,带他一起做案子,参加各种研讨会,去美国,德国,日本等国家学习交流,让他独当一面,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律师。

见老爷爷精神头十足,唐捐问他今年高寿,老爷爷说今年七十五,到头了。

唐捐说他身子看着还算硬朗,绝对高寿。

老爷爷笑了,说他年轻时肠子做过手术,医生说只能撑到七十五,算命的也这么说,他信了。

唐捐说算命的都是为了骗钱,瞎说的,说刚好到饭点了,请他吃饭。

老爷爷摇头,取下背包,拉链的地方用红绳绑着,他先是解开红绳,拉开锈迹斑斑的拉链,在一堆黄色信封旁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有四张石头饼,底部全是碎渣渣,他拿了一个相对完整的递给唐捐,说这是石头饼,他们老家的特产,家里老太婆做的,又香又脆,可好吃了。

唐捐接过咬了一口,刚咽下就冲老爷爷竖起大拇指,说很好吃。

老爷爷嘿嘿一笑,眼角的褶子加深,额头也满是岁月的馈赠。

唐捐借买水的空荡买了碗炸酱面给老爷爷,说礼尚往来,你请我吃石头饼,我请你吃面。

老爷爷接过筷子说谢谢你,小伙子。

唐捐说不客气。

吃完面,唐捐问老爷爷晚上睡哪儿,老爷爷说打算买明天早上八点的票,晚上就睡在车站,那里还有热水,他包里还有泡面,晚上饿了吃。

唐捐邀请老爷爷去家里住,老爷爷摇头,从内衬里掏出他的黑色小钱包,拿出一叠钱在手上,一张一张数着,最后拿了三张二十,四张十块塞到唐捐手上,说包里剩下的都是他回去的车费,能给他的只有这么多,别嫌弃。

唐捐不接,老爷爷问他要名片,他给了,老爷爷小心翼翼把唐捐的名片塞到他钱包的夹层里,跟身份证挨着,说谢谢。

监委附近就是公交站,新开通了一辆直达火车站的,唐捐把老爷爷扶上车才走,回去的路上胸口一直闷得慌。

临上车前,唐捐问老爷爷叫什么名字,老爷爷说他小名不好听,还是叫大名吧,张生华,生在华夏。他父亲找人给起的。

唐捐说真好听,老爷爷说很少有人知道他这个名字,都是叫他小名。

程落案告一段落,忙碌了三个月的唐捐给自己放了三天假,头一天把周六从祁老那接了回来,陪秦尤看了最新的《速度与激情》,全程尖叫个不停,还好周内没人,他俩包场,不然绝对会被人打。

第二天带母亲去中医馆调理头发,鬓角的白发有变黑的趋势,医生说坚持就是胜利。

第三天在家里躺尸,吃饭靠外卖,如果不用遛狗,他绝不可能出门。

假后第一天上班,唐捐刚进办公室,苏覃跟在屁股后面推门而进,一开口就说程勇给公账上打了十万块,问怎么办。

唐捐说自己没告诉程勇公帐卡号啊,难不成是老东西,他小脸一拉说去找张万尧,苏覃说刚刚看见他跟言律一起去了大会议室,估计是去开会。

唐捐管不了那么多,推开门就走,直奔大会议室,不知道谁最后一个进的,尾巴没带好,他准备敲门,里面传来蓝陌不常见的大嗓门。

“我不管,人是你花大钱让我从美国给你挖的,解铃还需系铃人,三天之内给我个答复,什么时候送他走?”

张万尧居于主位,单手支颐看着大屏幕,依旧冷着一张脸。

言乔捏捏眉心打圆场:“一大早气性这么大,江律又不听话了?”

蓝陌还是臭着一张脸,冷冷回了句没有。

言乔细眉上挑,低头喝了口她徒弟刚提上来的杏仁奶酪拿铁,说施元新捣鼓的,让她尝尝,还可以,捏捏眉心继续替唐捐说话:“既然没人惹你生气,干嘛一大早发脾气?唐律是个好律师,回国办的哪件案子没给尧庭长脸,怎么着,不会就因为程落这个案子你要卸磨杀驴吧?”

言乔不提还好,这一说,蓝陌那眉心夹得更紧:“我知道唐律是个好律师,人也是我跑美国请回来的大神,案子办的是漂亮,但不适合尧庭。我这里是律所,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他实现政治抱负的道场。”

“张万尧,人是你让我挖的,说他不用考试就可以独立出庭也是你提的,迟雪案也是你让我死乞白咧从人庆元手里抢过来的,余阳案前后就收了两万块,法律援助名额也是你破例加的。钟歧案你俩分文不收,还差点儿把命搭里头。再说这个程落案,没钱就不要打官司了,拿着三万块干什么不好,干嘛非要扯出这么多事情?国家都管不了代孕,你们喊几声就改了,赤药背后靠的是谁你不知道吗?根本动不了的事情整天在那张牙舞爪,特别像个小丑,还是个自不量力的小丑。”

蓝陌如果不说的话,唐捐永远不会知道张万尧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原来陆向民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蓝陌的声音太过嘹亮,会议室外聚满了同事,唐捐一个噤声的手势把人都赶走了,屁股一沉,背靠着墙继续听。

“蓝二你突然抽什么疯?他来尧庭你是点了头的,发什么神经?”

张万尧嗓门儿更高,言乔跟他隔了四个座位都要捂耳朵,一脸嫌弃又换了个位置,离他更远一些。

蓝陌今天铁了心要赶唐捐走,说出的话也更刺耳。

“我疯了?我看疯的人是你吧?自从他回来,你的脑子就没清楚过,净干些赔本买卖,戚柏舟什么人物,你帮他老子翻案,他直接跟尧庭签了三年合同,一年几千万的律师费,几百个律师的口粮,你说踹就踹了,你是抱得美人归,那他们呢?”

蓝陌越说越激动,胸口喘粗气:“唐捐在法庭上将矛头直指权贵,批判法律各种弊端,公开鼓励以暴制暴,诱导未成年犯罪,他是发泄情绪爽了,司法部来人还得我跑前跑后给人陪笑脸,你呢,一句滚蛋就把人打发了,最后擦屁股的人还是我。”

蓝陌一席话,办公区的同事面面相觑后把目光投向一直低头的唐捐,唐捐不用看也知道他们是什么眼神,鄙夷,不屑,幸灾乐祸,原来大老板这么讨厌他。

是啊,他也没想过蓝陌这么讨厌他。

当初三番五次在C&K门口堵他,请他去看球赛,听音乐会,一直以来对他也是笑脸相迎,没想过心里有这么多埋怨,既然这样,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毕竟确实没给人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还惹了不少祸,

如果不是看在张万尧的面子上,早就把他踢出局了吧。

张万尧没继续跟蓝陌扯,起身往门口走,边走边说:“那麻烦蓝律把我的辞职申请也一起批了。”

“什么?张万尧你他妈是不是真疯了?”

蓝陌在身后咆哮,张万尧一出门就拎起地上的小鸡仔,一路拎到了电梯口,

电梯门关上,众人才敢交头接耳。

“完喽,完喽,尧庭真的要变天了。”

“可不咋地,看来有人要上位了,新的合伙人。”

“那肯定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总会有人顶上的,我听说这次是谢彧,你猜是谁?”

“我猜可能是经济组的林郗,来尧庭十几年了,每年基本都排在前三,也该往上爬爬了。”

“我猜也是林郗,他不仅跟大老板的爹关系铁,还是大老板的师父,谢彧可是张律带进来的,这该提谁,大老板心里肯定有数。”

“反正不是我们,都散了吧。”

最后说话的人是苏覃,沉着脸将乱嚼舌根的人扫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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