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在院里摘花灯,倏地,一抹银光闪过,直冲他飞去。
“不好,有刺客!”萧景眼疾手快,飞出手中腰牌,“铛——”匕首被打落,再回身,把那人死死按在地上。
萧景看那人眼生,入宫以来似乎从未见过。
刚才那人来到殿门口,佝偻着身子,说有性命攸关的事情告诉沂王。门口守卫正迟疑,那人就从怀中掏出了匕首。
萧景打算好好审审这人,谁知来了个司礼监太监要人,萧景本不想给,那人身后却带着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军汉,只得把人交了出去。现在时机不妙,小孩儿不能张扬。
此刻,小孩儿的脸依旧煞白。
“别怕,小哑巴。我在呢!”萧景安慰道。
小孩儿把脸埋在萧景怀里不出声,再抬起时,萧景衣襟湿了一大片。
此后,萧景的工作压力徒然增大,殿外常会出现奇怪的生人,井边还会出现白色的粉末。
而上次那个刺杀的人,司礼监说是犯了癔症,就再也没了下文。
萧景守紧门户,加派人手巡逻,可小孩儿还是睡不安稳,眼里布满了血丝,一定要萧景陪他。萧景只好搬来正殿,在榻边守着小孩儿睡。
小孩儿睫毛微颤,不敢闭眼,生怕再睁眼就换了个世界,五年前他被废为沂王时就是这样。
萧景三日没出宫了,心中没底,面上还是保持镇定,“不怕,不然我就带你出宫。”
小孩儿伸手一摸,发现萧景的手微微颤抖,笑了,摸摸萧景的脸。
萧景伸手捂住小孩的眼,“睡吧!”
上峰点卯,萧景回了趟值房,
殿东侧一个隐蔽的小间,小孩儿端坐上首,下面一个单膝跪着一个男子,低头回话,“殿下,已经联系朝中了。另外,已经查到刺杀那人进了司礼监就再没有出来过,他家中亲人也早被送走。”
上首传来一声冷笑。
“此事应是怀献太子旧人所为。怀献太子旧日宫人见皇帝病重,沂王将复立为太子,心生不忿,做下此事。不过……宫中还有人给了便利。”
怀献太子朱见济是景泰帝独子,去了快有四年,偏偏这个时候下手,不过是那些人见着景泰一脉再无后人,捞不到从龙之功,再也没有如今的风光,困兽扰斗罢了。
“再查。”小孩儿交代完,急忙赶回正殿。
正月十四,皇上没有上朝。礼部尚书请立太子被拒。
朝中暗流涌动,有的要复立沂王为太子,有的想迎回太上皇,还有的默然不语。
萧景远远地朝奉天门望去,飞檐层层叠叠,一片朱甍碧瓦。胜景背后,气氛已凝重得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正月十五,京中疯传,大学士王文上书要立襄王长子为太子。
襄王就藩多年,从未参与储位之争,这一招让上元节的京城立马添上一股火药味。
火,要烧起来了。
萧景已经可以嗅到硝烟的味道,坐在殿前台阶上,望着天上压得极低的云,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左侧身子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
是小孩儿挤过来了,紧贴着坐在他旁边。小孩儿越发黏萧景了,一眼看不见就要找。
萧景搂住小孩儿,顺了顺他的背。若是襄王长子做太子,小孩儿可就危险了。
小孩儿眨了眨眼,靠着萧景。
今年上元,萧景没有玩闹的心思,继续望着阴沉沉的天。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个准话,萧景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而且他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舅舅也一定急坏了吧。
“萧萧!”小孩儿让人端出了一碗元宵,芝麻馅儿的,上面浇了满满一大勺桂花蜜。
这是去年的那碗!萧景眼圈一红,小孩儿还记着呢!
小孩儿抬手像萧景往日一样,也摸了摸他的头。萧景低头大口吃着手中的元宵,热呼呼的,吃下去心里胃里都是暖的,暗下决心,“明年要再带小孩儿去逛灯会。”
草草过完上元节,正月十六,皇帝终于着人传话,明日上朝。宫中氛围瞬时松快了。
皇帝病好了,这场火看来是烧不起来了。萧景定下心来,捏了捏小孩儿的脸,换得一个怒瞪。
送饭的小太监来了,递食盒给萧景时,萧景手中多了一个硬物。
待人走后,萧景缓缓展开,上面是一行潦草的行书,这字迹……
是舅舅的纸条!
江渊好不容易找到门路,给萧景传了消息——兵部尚书于大人和吏部尚书、礼部尚书明日将联同百官上奏复立沂王为太子。
于尚书在朝中分量不轻,这次三位尚书联合百官,景泰帝定不会忽视。萧景紧绷的心骤然松下,往后一靠,把纸条递给小孩儿,“小哑巴,以后你又是太子了!”
小孩儿没什么动静,只是紧紧攥住纸条。
“小哑巴,你以后成了太子不会说话怎办?”
“小哑巴,你以后要是想抄谁的家一定要找我!”
“要不,等你是皇帝了,封我个大官做做?”
……
萧景劈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这几日他也压得难受,又不能表现出来,快要憋坏了,现在好些了,就和往日一样逗逗小孩儿。
小孩儿却很认真,用力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萧景瞳孔一震,又惊又喜,“小哑巴,你说话了!”,又揉揉小孩儿的脑袋,灿然一笑,“那我可就等着了。”他没当真,觉得想要什么还是指着自己靠谱。
小孩儿皱了皱鼻子,第一次没躲开,用头发蹭了蹭萧景的掌心,像只小狸奴。
这天,萧景和小孩儿久违地享受了晚食。这些日子小孩儿都没休息好,困意上涌,打起了哈欠。二人早早洗漱,小孩儿很快陷入酣睡,眉心松开,嘴角微微上扬。
萧景留意到小孩儿踏实睡下,也安心闭眼。明日就好了,有群臣上书,小孩儿多半会就被立为太子。
而在夜深人静之时,大队人马从长安门进入皇宫,领头的是掌管宫禁的武清侯石亨,没有一个守卫敢阻拦。
萧景被喧哗声惊醒,睁开双眼。
是兵马的声音!至少有上千人,还有兵器!
萧景一下反应过来,
是宫变!
现在完全不知是敌是友,亦或者两者都不是。是他们放松得太早了。
夜黑沉,阴云密布,下一刻殿门处仿佛就有兵马出现。殿内算上小孩儿只有十人,武器也不够。若是真有什么,恐怕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关键时刻,萧景反而平静下来,悄悄出去,招来手下人,先是牢牢堵上殿门,又去偏殿搬出存着的火油。
小孩儿也醒了,不哭不闹,睁着乌黑的双眼看着众人进进出出。
“小哑巴,没事儿。不一定会来人,就是预备一下。”萧景察觉了小孩儿的紧张,出声安慰,替小孩儿掖了掖被角。
小孩儿挣扎着坐起来,几下穿好衣服,萧景要替他把腰带系上。
“去!”小孩儿对萧景的不紧不慢,有些生气,推着萧景出去准备。
萧景接着在库房里翻找半天,拼拼凑凑从深处找到3张弓和十几支箭。
有了弓箭,萧景更多了底气。来一个,他就杀一双!
他拿着弓守在墙头,高高眺望着宫禁中的通道,眼神睥睨。
不一会儿耳尖微动,“来了。”
不知是从那个岔道,冒出来一小队人,三十来个,拿着刀棍,举着火把,把宫墙映得通红。
来者不善!萧景搭上箭,拉开弓弦,弓如满月,瞄准领头那人脚前一寸,松手。
“中!”话音刚落,箭如流星,“唰”地一声,钉在那人脚前,足足射入石砖两寸有余。
“谁?”那群人乱了,像无头苍蝇似,四下张望。
萧景勾唇,再搭上,手指微松,又是一箭,这次紧贴着领头那人的脚后跟。
那人更慌,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见宫中生乱,纠集起一干人,本想要趁乱谋一场富贵,没想到却遇到了硬茬子。
这下受挫,想退缩,又没了后路,左右两难。
“你们是什么人?”萧景喊话。
火光照在萧景脸上,那人瞧见是一张少年的脸,又生出些轻视。再一看,宫墙上只有三人,更没了畏惧,决定拼一把。
“兄弟们,他们只是虚张声势,根本没几个人。我们冲,明日都吃香喝辣,睡高床软枕。”“冲!”那群人沸腾起来,呼喊着,冲了上来。
萧景拉着弓,对准他们,厉声喝道,“这是沂王殿下所在,谁敢冒犯!”
大半人迟疑了。
“怕什么,不就是一个废太子。”有一人高喊。
萧景松开弓弦,再一箭,喊话那人应声倒下,喉间鲜红的血喷射而出。
没人想到萧景会如此干脆。周围人慌乱躲开,乱舞着手中兵器,气势弱了下来。
“你们可想清楚,今日沂王是王爷,那来日呢?列位,可是想惹上抄家灭族的祸事?”萧景眼底深沉,通身气势倾泻而出,带着西北边塞的硝烟,把箭又对准领头那人。
萧景正要动手,却忽然察觉手中拉着的弓弦好像有些不对,心下一沉,莫不是……
手下再一摸果然摸到一处裂口。
不好,这弦,怕不是要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