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衡从小蛇口中拿下书，随意地翻动了一会：“我从来没有想过为难你们，既然你们一心求死，我也拦不住。”

他本意不想杀人，但是齐氏动手在先。宋衡已经仁慈义尽。

之后不管齐氏兄妹再做什么，宋衡也只留他们自生自灭。

齐文咬牙说道：“我还知道很多事情。”

宋衡挑眉：“哦？”

宋衡不喜欢强人所难，如果不是真心实意合作，得出来的信息会有误差。

想了想，宋衡俯下身子问道：“你知道什么？”

齐文挣扎了一下，试图从地上坐起来，很可惜挣扎了一会，没有成功，显得他的动作有些滑稽。

“我们第一天来村子里的时候，晚上看到了一队黑衣人朝着山阴去了。他们带着袍子，看不清楚是什么人，但我们猜是村民。”齐文轻声说道。

宋衡重复了一遍：“黑衣人，朝着山阴去了……”

说完之后，宋衡笑了笑：“我不信。”

他转头朝着山洞的方向慢慢走出去，宋衡的声音悠远轻盈：“诗秀——”

宋衡伸手，小蛇缓缓地爬到他的手臂上。

山洞上方马上翻下来一个女孩，她拖着长长的苗刀，好奇地望望山洞里面。见山洞中血腥的景象，她担心地看了看宋衡，似乎是确认宋衡没有异样，才拉了拉包。

旋即她朝着痛苦的齐文笑了笑，眼神中几乎没有人的感情。

“你猜得真准，既然被你完全说对了。”李诗秀叹了一口气。

宋衡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不算他猜，只能说宋衡已经养成了观察细节的习惯。

齐文的眼珠子快速翻转了一下，他哆嗦着说道：“你们，你们是故意的！”

猩红的血淹没了他的全部视野，整个世界只有红、黑色一片。在这幅颜色诡谲的画面之中，只有宋衡一个人身上毫无血色，一片素净。月白的衣领微微飘动，他垂下眸子，周身泛着神光。

只有宋衡一个人是干干净净的。

佛口蛇心！

原来这个男人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不会听话，所以故意把他们放下山，守株待兔等他们带着《齐论》回来。

“原来山下那些怪物是你放的！”齐文忍痛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在山下遇到了什么，不过…………”宋衡冷笑一声：“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山里面不安全，你们自己不相信。”

这两人自己不听劝，他也没办法。

其实宋衡也能理解齐氏兄妹，毕竟如果在自己落难之际有人突然出来告诉他，可以无条件帮助他，他也不会信。

宋衡小心谨慎惯了。

与陌生人深入交往本身就是一场博弈，赌的就是别人会不会害自己。

李诗秀从山洞口走了进来，略带失望地说：“我还以为我有机会能大显神通呢。”

失血过多，齐文已经陷入了昏迷。齐文模模糊糊地想，原来如此，如果他们真的把唐明微完全拉到洞口动手，李诗秀就会从山洞上翻下来操刀。

他和齐苏也会死。

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服了。

齐文闭上眼睛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不一会彻底变得冰冷。

*

宋衡带着两人往村子里走，走了没两步回头一看，李诗秀没跟上来，马上折返。

宋衡担心问道：“怎么了？”

小蛇从宋衡身上爬下来缓缓爬到李诗秀身上，李诗秀试着朝前面走几步，不好意思地说：“脚麻了。”

山洞上面地形不好，只能蹲着。时间太长，脚蹲麻了。

宋衡扶着李诗秀在树边坐下，自己拿着《齐论》研究。，仔细查看里面有关平安村的线索。唐明微趴在宋衡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看书。

这本书的目录排列很像《山海经》，是按照地域来进行划分的。

书里面的具体地理位置没有标注出来，可以看出是做了模糊处理。乍一看大概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风俗，但如果想具体找到相关村落需要大量的演算和推测。

书已经皱巴巴的了，因为长期使用，有几页的压痕非常深。宋衡翻到这几页书，一目十行快速看了起来。

这几页记录的不是延长寿命，就是有金银藏宝的墓地。

看得出齐氏兄妹真的是很缺钱，他们想偷墓里面的宝贝拿出去卖。

宋衡一眼就看到了书上记录的平安村。《齐论》中说此地盛产长寿老者，写书的作者曾经多次拜访过这里。他每一次来都能看到许多老人怡然自乐，在村中乐呵呵晒太阳。

有一位脾气好的老人还告诉过他，自己年少的时候得过一种顽疾，导致发育畸形，一条腿正常，一条腿在十岁的时候就停止发育了。

村中人给他喂了山中的小溪，他的腿突然有一天自己痊愈了。十岁停止发育的短腿也慢慢长成了成人的样子。

老人回忆说，他喝药的时候，村子里的其他人还要在他身边不停念叨：“长腿长腿长腿长腿……”

这本书的作者觉得很有意思就把这件事情记录了下来，他也在村民的带领下去尝试了山中的泉水，但作者本人并没有觉得山泉有何一样，反而觉得有一股奇怪的臭味，像是东西什么烧焦的了气味。

宋衡蹙眉。

他摊手翻了翻这本书，有字的纸张被大量的白纸包裹在内，装帧精细，单页对光甚至颜色不透。这是蝴蝶装，唐代就已经出现，但是看这书的精巧程度，应该起码是宋元时期的。

那个时候平安村就有居民了。

可他们来这里两三天了，只在村子里见到了陈弈一个活人，其他村民要不然就是死了，要不然就是半死不活着的。

更不要说百岁老人。

古代的生活环境苛刻，这里的地理条件又不好，全是山地又很潮湿只能中菌子。在医疗发展不足的年代，能有这样长的寿命确实值得人关注。

怪不得这本书的作者多次拜访平安村，如果他真的是在搜集天下长寿、养生的方法，这里必不可缺。

但山中清泉能治病这个说法，宋衡觉得不太可信。山泉不一定干净，喝下去不致命就已经是好事了，能长生简直是天方夜谭。

村中那条著名的清泉李诗秀也喝过，她确认那就是普通泉水，没有异样。

那就更不可能是山泉能治病。

应该是其他东西。

宋衡低头继续看书。

老人说，村里面有几位医生艺术非常高超。村中人任何人有病痛，只要到医生那里领药，没有三四天就能好。这些医生看病的方式也很奇怪，不是传统的望闻切诊，而且围着病人唱歌跳舞。

他们坚信人生病，是因为人身上有魔鬼。他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能赶走人身上的病魔。

老人说，他也多次喝过医生给的药。很咸，药里面还带着一些甜味。

宋衡点头，这些医生应该就是巫，也是照片上那五个人的前辈。

不过这药很奇怪。

中医强调对症下药，不同的病应该用不同的药才对，但老人的描述却是统一的，他说这药是咸甜味道的。

难道这村子里面的巫不管是生什么病都给人开一种药吗？

宋衡缓缓合上书，趴在他肩头的唐明微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打盹。

宋衡失笑：“你怎么和猫一样。”

“说不定我上辈子就是一只猫呢。”唐明微低声说道。

他贴着宋衡，说话的时候，宋衡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在跟着震动。

不像猫，唐明微上辈子应该是个大虫。猫太可爱了，只有大虫这种看起来就很凶猛的东西才适合唐明微。

宋衡的脑子里还萦绕着书里面的冲突说法，成书的作者并没有尝试过巫的药就下山了，后面的书中没有记载过他再次拜访平安村的事情。薄薄的几十多页书完结得非常突兀，作者应该是在写书的过程中去世了，后人把书又放到了他的墓室中陪葬。

唐明微舒舒服服地靠在宋衡身上，渐渐的，他感受到不对劲。宋衡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在向下滑动。

唐明微收敛神色，猛地翻身看向宋衡，只见宋衡垂着脑袋，全身发烫，表情发空。

他摇了摇宋衡，急切地问道：“宋衡你怎么了？”

宋衡没有回答，红色的血似线条从鼻腔中落下来。

唐明微惊慌地拉出宋衡的手臂，低头检查他的身体。血管上阴影排布，无数个小黑点顺着血管游走。

热症，这些全都是虫子。

不敢想这么多虫子啃食人的身体会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唐明微靠在宋衡的额头上测量温度。

很烫，甚至让唐明微的脑袋都微微泛红。

李诗秀也发现了这边的不对劲，赶紧走了过来。唐明微瞪了她一眼，表情凶狠地问道：“你为什么没事？”

潜伏期已经过了，他们都是同一批被感染的人，宋衡发病不意外，但李诗秀却完全没事。

李诗秀翻着三白眼，表情也很忌惮：“你为什么没事？”

她哈哈嗤笑了一番，语气非常嘲讽：“啊，我忘了你本来就不是人。”

唐明微站起身来，右手指甲尖锐锋利，两三步路的距离马上就能一招将李诗秀毙命。

李诗秀冷声道：“先救人吧，疯子！”

说罢，她走到宋衡身边。宋衡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唐明微把人安放在地上，伸手拔刀朝自己手掌心割了一刀，把鲜血滴在宋衡的嘴唇中央。

他的血很奇怪。

普通人的血都是红色的，而唐明微的血颜色发暗，是朱红色的。

两人都仔细观察着宋衡的情况。

没一会宋衡悠悠醒来，他看了一眼唐明微，又伸手拉着李诗秀。

唐明微表情阴冷地说：“宋衡你体内的虫子已经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