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倒水的人见他没有动,声音越来越森冷。
无数人的唇印印在碗上。
宋衡一滞,他接过碗。
有一种被人舔舐的感觉,宋衡下意识地觉得恶心。
这汤如果喝了不会死呢?
莫名的,宋衡心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他是最不害怕搏命的,每一次任务都在和阎王抢命。不过是一剂汤药,要是死了,他还能回来做鬼做怪!
想到这里宋衡一闭眼将碗里面的药水全部倒入喉咙中。
这药水很粘稠,里面还有植物的残渣。奇怪的是,药水进入喉咙之后,非常顺滑地滑进了他的肠胃里,像是防止他吐出来一样,诡异地附着在胃上。
宋衡感觉像是有东西拽着他的胃一路下坠。
滚烫的药水下坠之后变得异常冰冷,宋衡觉得难受,几次想要干哕,几次都强行忍住。
腥味、臭味、凝聚在一起,那是一种复合的难受感,让人感觉很痛苦,好像灵魂被抽离出了身体寒冷。
这虫子本身就能附载灵魂,吃下去之后对灵魂应该是有副作用,就是要看副作用是什么。
宋衡把碗交给了巫,微微抬眸找了找四周,没有看见唐明微。
宋衡默默松了一口气。
唐明微信誓旦旦说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之中,遇到了危险还是只能靠宋衡一个人。
说什么真心喜欢宋衡,都是调笑。
宋衡凝神封住了自己的穴道,忍着难受打了个寒战。
抬头还碗的一瞬间,宋衡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这是·····
陈弈?
对面的男巫机械的把碗递给了下一个人,仿佛没有认出来宋衡的模样。宋衡走到了广场旁边,思考了一下,觉得这应该是画像上那人,不是陈弈。
这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巫。
后面的人都还在排队领碗,宋衡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像是火烧一样痛。
胳膊上众多的鸡蛋大小的包都开始泛白,像是肉死掉了,附着在了人身上一样,透着不健康的颜色。
药剂里的虫子尸体不断重复回闪在宋衡眼前。宋衡觉得胃疼,那一碗黑水的作用还在不断放大,拉着自己的胃在下坠。
不对劲,脑子晕乎乎的。宋衡眼前突然一白,无数双红色的手仿佛要拉着他下坠。脚边到处滚落的都是血淋淋的脑袋,像是烂熟的水果,散发出腐烂的气息。
“救救我——”
“救救我——”
不好,符咒水的作用已经退去了,宋衡站一身冷汗,身后的人推着他不断朝前面进。宋衡连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了都不知道。
中邪的不稳定性很大,000对他的影响已经超出了预计。
宋衡从包里抽出符咒水,喝了两口完全没有作用。他冷静了一会,伸手从自己腰间的小包中放出来一只虫子藏在自己上臂旁。
这只虫子是他找李诗秀要的,它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分泌大量的镇定素,但是有微量的毒素。一开始李诗秀不愿意给他,说他身上已经有那么多毒了,层层叠加会出事情,但宋衡还是执意要了过来。
于他而言,都是搏命,无非是筹码大些或者筹码小些。
喙尖刺入宋衡手臂那一刻,面前的幻觉如潮水退去。
宋衡找了一个没有人注意的墙壁靠在上面缓缓休息。
【你还好吗?】
刚安顿下来,唐明微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耳边,宋衡直直地看着前面巨大的红色幻境回答道:“不太好。”
【你刚刚吃了什么?】
唐明微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宋衡道:“我喝了黑水。”
【宋衡你疯了?】
宋衡眼睛无质地转了转:“你不是唐明微。”
唐明微说不出这样的话,盛怒的时候他还会动手,他只会威胁:“你又不听我的话。”
宋衡还在幻觉中。
【那你说我是谁?】
耳边的声音慢慢尖锐了起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尖叫。
宋衡冷笑了一声:“你是我。”
这个声音是宋衡性格中理智的那一方。
他现在已经在赌命了,不理智占据了他绝对的思想。他缓了一会,脸色看上去更苍白了,像是风筝,摇摇曳曳的,又好像是回光返照。
山洞中的人越来越多,巫分完药水之后走了过来。他们站到了中心的圆圈上,人群自觉排好队。
巫拿着长长的羽毛,翩翩起舞。
【呵呵呵,这些人不睡觉的吗?】
宋衡底下眼眸,这群人当然不用睡觉,基本上已经是半死人了,只要能正常饮食就能活着。
山洞里诡异的乐曲声不断响起,鼓声咚咚地响了起来。
“咚——”一声巨响炸开。
人群没有异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咚——”第二声巨响炸开。
前面两排的人突然倒了下去。
宋衡抬眸,这时候才发现不对劲。旁边的人也不扶着他们,见同伴摔了,继像是没事人开始诵经。
这是在干什么……
“咚——”
宋衡双眼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他痛苦地趴在地上抽出,脸色一片雪白。
窒息、疼痛、干噦,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宋衡蹙眉,不断发出痛苦的沉吟声。
人群后走来几个人带着担架的人,他们走到宋衡身边,把宋衡抱上了担架,又陆陆续续接走了前面的人。
担架颠簸,宋衡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偷偷观察周围的环境。扛着担架的黑袍人最里面不停念叨着什么。宋衡觉得自己上上下下都很冷,仿佛是被冻伤了。
那一晕不是装的,而是邪发了,像是体温渐渐从自己身体中流走了,濒临死亡。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一片刺眼的白。一只巨大的虫子飞在他面前,每一个复眼都清晰地映照出宋衡的表情。
他这是······
看到死去的虫子了。
这虫子翅膀上有个白色的小点,应该就是他刚刚喝下去的那一只。
虫子的每一个复眼都映衬着宋衡阴翳痛苦的脸,就像是在观察宋衡是怎么死的一样。
宋衡猛地弹起来想要吐,睁开眼虫子已然不见了。面前是那个长得像陈弈的年轻男人。
他居高临下看着宋衡,脸上的表情森冷而平和。“陈弈”举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宋衡全身都被固定在了袋带子上,他用力偏头才看清身边的也躺着跟他差不多的两个人。
“兴——”
空旷的山洞中泛起回应,无数人更随着巫大喊道。
离宋衡最远的那个人身边走来了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们抱着一个白色的盒子。看那个光泽,似乎是玉。
他们把躺着的人嘴掰开,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个黑色圆形的东西。
宋衡一愣。
虫子。
他们直接把虫子送到了第一个人的嘴边,虫子抖动了一下翅膀,飞进了第一个人的口腔中。
两个黑衣人把第一个人的嘴巴合上。
接着是第二个人,如法炮制。
【你完啦,这虫子会钻进你的眼睛和鼻子里面啃你的血肉,吃你的脑花。】
从宋衡进入到这个山洞,他都没有想清楚这些人想要做什么。
先是分食虫子,分食掉他们供奉的神灵,又是把虫子直接送到人的体内。
要知道山下的热症就是以人为虫的寄生感染上的。热症的虫子和他们喂给人的虫子是一种,这不是相当于主动感染虫病了吗?
他们在主动培养虫子!
等等,如果他们在主动培养虫子那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巫要斩断墓主人的风水灵力维持山峰上的阵法——因为本身巫和墓主人就是相对的一面。
千年前,墓主人选择了这里下葬,刻意培养了这种虫子的来寄托自己的灵魂。随后一批巫发现了虫子的某种异性,选择将虫子供奉为神。
墓主人选择虫子,本意是因为虫子好掌握。但接受巫供奉之后的虫子会变得强大,供奉能力越强,虫子就会越强大,渐渐就会摆脱墓主人的控制。
墓主人想要回魂就必须要要与巫进行博弈。
这也就解释了墓主人想要复生,但墓室里却有朱砂镇压的原因。这朱砂是巫布置的,他们要让自己的神灵摆脱墓主人的控制。
但是平安村为什么要供奉虫子?虫子身上究竟有什么特质,值得他们与墓主人做对也要培养?
这也是宋衡最困惑的一点,他看着三个黑衣人稳步走了过来,围绕在宋衡身边。
为首的那个看不出男女,声音苍老的如同砂纸刮过石头。
“该你了。”
【宋衡,你赌输了。】
【你死定了。】
【为什么要赌呢,不赌我们都能活下去啊。】
“闭嘴,不要打扰我思考。”宋衡凝神在心中呵斥。
他们无视宋衡睁着的眼睛,三个人伸手按住宋衡的嘴,一直黑色的虫子从玉盒里飞了出来。
宋衡觉得那三人的手上仿佛糊着一层泥泞的油,让人极端感到不适。他等着眼睛看了好久,突然发现那油润的东西其实是人的皮。
他们的指尖溢出来了一层松垮的皮,堆叠在手上,像是脑花一样。
这是老年人的皮肤状态,但这几个黑衣人却很年轻。
黑色的虫子停在宋衡的脸上,爬了爬,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猎物。它的触角在宋衡脸上留下一串难忍的瘙痒,它选择从宋衡的眼睛中钻进去,在振翅的那一瞬间,一道银光猛然闪过。
【宋衡!】
【宋衡!救命啊!你输了!】
【宋衡!啊啊啊啊!】
脑海里的声音不断狂吠起来,宋衡闭眼凝神按下了心中的响声。
“哐当——”
“叮——”
一刹那间,宋衡翻腿夹住面前这人的脑袋,鹞子翻身从台子上翻了起来。
普通的束缚带如何绑得住宋衡。宋衡用力拽住自己的手臂,只听见“咔咔”的骨响声,脱臼的手臂回到了正位。
四周炸裂声四起,他伸手捏住黑色的飞虫,汁水横飞,爆浆感十足。
无数条钢线闪在空中若隐若现,一根根上面全都是将坠未坠的血珠,刹那间他身边弥漫开一阵血雾。
“什么人?”
“给我拿下他。”
人群嘈杂,宋衡在高台上缓缓笑了起来。银线如网铺天盖地,斜织衡溢。宋衡站在网中如天神下凡,虽然身影摇摇欲坠,但眼神中充斥着疯狂。
“不好意思,你输了。不相信自己的,才是废物。”
这句话是在对心中的幻想所说。
宋衡摇摇脑袋,传出“嘎吱”的骨头声。他从来都相信自己,区区平安村还奈何不了他宋衡。
他怎么会在这样小小的地方折戟?
指尖抖动,血雾喷涌。
宋衡负手而立,垂眸恬然看向脚边的众多尸块。
他知道为什么平安村要养虫子了
——为了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