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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浮灯夜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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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边市熙熙攘攘,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美酒宝石,茶叶锦缎,商品琳琅满目。

骆驼行过的大街上,热气蒸腾,喧哗不断,陆柍将要透不过气,好不容易才见到贩卖刺绣的摊子,从人流中钻出。

她接过阿井手中的包裹,将包裹中绢帕取出递给商贩,徐季安则是立在一侧,无意地扇动手中的花草纸。

商贩是回纥人氏,高鼻深目,须发浓密,他接过垒成一叠的锦帕,细细查看,随后面露喜色,开口便是粗狂气息:“小姑娘这帕子好看,可是要我帮你转卖?”

陆柍摇头,笑言:“大哥,我听闻岩陵边市上有个叫托克托的回纥商贩,长辫及胸,头戴一顶褐色小毡帽,极擅做两国贸易,想必您便是那位厉害的商贩。”

她指着手帕道:“我从长陵而来,跋山涉水,便是想同您做一笔交易,希望您将我的帕子带到回纥去。”

托克托闻言并不惊讶,他同许多长陵来的商人做过交易,遂轻车熟路道:“原来是长陵而来的客人,姑娘这帕子我方才瞧过,其上有佛经刺绣,恰巧我国多地子民信奉佛教,你这绢帕上面的刺绣佳,图纹祥,以我多年经验,会受大欢迎。只是,你若要同我做贸易,我是有些规矩在身的……”

他试探道:“您将帕子运到回纥,成本极大,我是商人,不会因此少收你半分佣金,同我做这笔交易,恐怕不能保证你一定赚钱。”

陆柍笑道:“我来前便已知晓您的规矩,我在长陵有个铺子,几十个绣娘,一月便能绣出上千张绢帕,一年一运岩陵,盈亏皆在自身,断不会少了您的佣金。您若是对这桩生意感兴趣,可来恒兴客栈与我详议。”

她眼眸泛有光辉,神色自若,同那老道商贩侃侃而谈,比之三年前又成熟许多。一旁徐季安勾了勾嘴,直直盯着她,没有丝毫偏移。

阿井一看,立即喜上眉梢,转身同阿水的满面笑容对上,又悄悄挑眉,嘴角一上一下,将要憋不住笑意。

陆柍同托克托几轮交谈下来,才将手帕收回,由阿井放回包裹中,离开了托克托的摊子。

徐季安笑言:“看来你不仅是陆医师,陆绣娘,还是陆老板呀?”

陆柍眉眼弯弯,手心尽是汗水,她在长陵的铺子年初便经尚泱坊打压,绣品滞销,将要闭店,铺中绣娘亦生存艰难,要弃店离去,陆柍便想到法子,将在长陵滞销的商品卖至岩陵,更甚回纥。

她方才同托克托商谈,虽是面上一派风淡云轻,实则大脑紧绷,几次都将接不上话。

如今被徐季安揶揄,她心里倒是轻松许多,重重点头,自夸起来:“我不仅心灵手巧,袋子里的财宝也不少。”

徐季安被她逗笑,街上终于有些微风,头顶上的白桦树轻摇慢晃,徐季安抬头,细碎光影正好,他的心情也好。

从前总是行路匆忙,闲暇片刻他便觉着浪费光阴,如今他却只想走慢些,再慢些,珍惜偷得的片刻时光。

“柍柍”,他轻唤

“嗯?”

徐季安低头看着手中的花草纸,面上的几张纸上破了大洞,洞的边沿因汗水卷起。

他方才扇风时用的力不小,纸上又沾染他手心溢出的汗水,无意中纸便破了洞。

他看着不完整的花草纸,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看来上天觉着你我待在一处,我有被轻薄的危险,不想你同我去放灯。”

陆柍闻言觑了他一眼,转身便去了隔壁摊子,拿着方才几倍厚的花草纸,笑道:“这下你安全了”

她又解释一番:“我这有一百张花草纸,你弄破了几张,剩下的还能再做五十个灯,老天说,你可以和我去莲花池放灯,老天也说,你安全极了,无人会轻薄你,除去你想象中的我。”

徐季安低头笑,重复她的话语:“想象中的你……”

“昨夜的你?”

陆柍眨巴眼,视线转向人群:“阿晏,快些走,今夜你要去赴宴,我也要回去准备莲灯了。”

徐季安被她扯着,眼见着客栈越来越近,心里的雀跃慢慢落下,转而是不舍与落寞。

一刻钟后,连那一丝落寞也将消散无尽

“大人,宫里传来消息,太子薨了”

徐季安错愕,久久不语。太子曾算计过他,听闻太子死讯,他本应该解气,实则不然,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甚至觉着太子可怜,拖着支零破碎的身子,周旋于污泥般的朝堂。

三年来,永嘉帝身子越发虚弱,太子为其分忧,揽下大半政务。

岩陵战乱与各地天灾并发,太子弗能指望那群唯利是图的京官,辛劳并着病苦,独自撑到今日。

徐季安叹气,一朝断气,未尝不是解脱。转而问道:“殿下在何处?”

寒舟回话:“殿下一个时辰前离开的客栈,此刻还未归。我们派了人去寺中,想来已在归途中。”

徐季安闻言心中不安,太子一死,萧云祁同恒王二人便彻底成了对家。若恒王狠厉些,在岩陵了断了萧云祁之性命,这皇位便落入他的手中。

太子虽是有一子,可不幸遗传到太子之病症,尚且幼年,便要用药养着。且太子妃母族在朝无权,给不了太孙帮扶,同年轻体壮又有兵权在身的恒王相比,太孙当上储君的机会怕是比能平安长大的机会还要小些。

徐季安倒是不忧心皇权落入其他党派手中,他忧心的是,皇权落入无能的君主手中,将国家治理地面目全非,上层不苦,百姓却苦。

军中的人脉说,恒王虽是能行军打仗,但秉性却实在是蛮横无礼,对下属也不见得好。

军中多有愤怨,但因恒王是天子之子,又有长公主撑腰,将士们只敢在背地里骂几句,生生吞下怨气。

他在军中不能让人信服,但成为一国君主,不仅要让朝廷百官信服,还要让天子脚下的百姓信服。

徐季安同恒王交涉不深,不能对他下定论,他决绝成为不了好的君主。

但他了解萧云祁,见过萧云祁底色中的良善面。他陪萧云祁走遍大乾十郡,萧云祁确也成长许多,慢慢向着那个位置靠近。

他不能在此节骨眼,让萧云祁被恒王杀害。

徐季安思及此,顿了顿:“寒舟,留二人保护陆柍,余下的人分为两拨,你带一拨人去接应殿下,我同竹影去见长公主。”

——

日渐西移,温度便降下来了。长公主穿着披风立于庭院,看着院中青叶尖端落下露水,好似看见自己少女时集叶露的场景,思绪万千。

她二十岁来到封地岩陵,此后三十年,未曾进过京城。

她的皇兄永嘉帝不曾问过她是否愿意回京探望,她亦不会派人询问永嘉帝能否让她归京赴宴。

但今日,她的皇兄却派人来请她归京,缘由是太子薨逝,她为长辈,理应归京送太子一程。

她抬手摸心,却摸不清缘由。

长陵死了几个皇子,也没见哪个要她这个姑姑回去送一程。

“殿下,清谷天来了。”

她转身,眼里不复伤感:“哦?六皇子呢?”

“清谷天说,六皇子正在路上,怕赶不上时辰,他便先携礼在外侯着。殿下,我们可要将他请进来。”

长公主笑:“自然。六皇子是府上宾客,清谷天是六皇子之人,便也是宾客。他要等六皇子,便让他进来等,本宫稍后便去。”

“是”,侍女得令,去门前回话。

长公主看着侍女离去的身影,忽而笑出声来:“皇兄啊皇兄,我们很快便要见面了,届时我要为你送一份大礼呢!”

她等这一刻等了三十年,等得年华不在,头发花白。

她抬手捋平鬓角白发,冷冽的风钻进她的眼,瞬间结成冰,透着寒气。

——

徐季安跟随侍女穿过游廊花圃,抬起拦路的横长木枝,人淡如茶,融进设宴的雅然庭院。

他撩袍坐定,背脊挺直,袖下的手轻点锦缎,数着时间。

白日他同陆柍出街,恒王背地里咬牙切齿,去了军营,算算长陵信使到达的时间,长公主派人去军营请恒王的时间,眼下恒王也差不多该来了。

他心里想着,月洞门外恰好传来盔甲铁器碰撞的声音,不过片刻,萧云深便带着十来个士兵进了庭院。

徐季安起身,向恒王作揖。他今日摘去了面罩,露出张假脸,乍然下,恒王竟认不出他来,眸子里满是狐疑。

徐季安便开口:“殿下安”

萧云深听罢,腰间佩剑瞬时指向徐季安:“清谷天,怎么只有你?我皇兄为何不在”

徐季安笑:“殿下都拿剑指着我了,六皇子怎么敢来?”

“哼”,萧云深收了剑,拂去身上沙土,讥讽道:“清大人莫怪,你这张脸着实丑陋,鼠辈之相,我当是那个贼进了公主府,这才以剑相指。”

徐季安不徐不疾地喝了口茶:“鼠辈之相亦有人相看不厌,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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