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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久别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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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的使者身影消散后,颜府方圆百里的冰封瞬间回暖,唤来沉寂一冬的第一场春风。

颜浮白经此异常消沉,茶饭不思。

“我想留下来陪陪你,好吗?”

颜浮白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辛乐权当她已默许。

于是在她身边昼夜守着,哄着诓着希望她多少吃些,小白看着她期盼的眼神每次都强压下去,然后吃不几口便吐,最终只能请来乡医日日拿汤药吊着命。

多年的执念烟消云散,她要么守着窗口发呆吹冷风,要么昏昏沉沉睡着不知多少个时辰。

不过七日,形销骨立。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少年白衣蹁跹,眉目弯弯笑着看她。她很久都不曾见过那双冰霜般的眸子了,清澈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颜浮白奔过去抱着他,那人依旧没有消失,她一时恍惚,竟不知今夕何夕。

少年再次半跪下来,微仰头望着她,轻轻捏了捏她清瘦的小臂和肩膀:“小白,你瘦了好多。”

她声音沙哑,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

少年仍是旧时模样,佯装生气:“小白,你没有听哥哥的话,没有好好吃饭。你没照顾好自己,哥哥很生气。”

颜浮白思绪凌乱,一会是幼时做错事被抓包,怕颜孚凶她,撒娇卖乖:“哥,我错了,对不起嘛……”一会是颜孚在她眼前化为飞灰,她痛苦的连哭都不会了:“哥,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小白,哥哥又怎么忍心放开手呢?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你忘记了么?”颜清尘顿了顿,“小白,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悬壶济世,去除苦难。答应哥哥,随心随性过一生,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困于过去,好不好?”

她的思绪一时回到过去,彼时爹娘尚在,日子安稳。她从早到晚嚷嚷着弃商从医,爹爹气的扬言要教训她,心中又舍不得,装模作样被阿娘拦住,当时颜孚也是温温和和眉眼含笑,而她就躲在哥哥身后扮鬼脸,一家人都在笑,只有爹爹边吹胡子瞪眼边无奈摇头……

可是好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些零星片段,这样稀少的美好,哪里够抵消往后的痛苦呢?

颜浮白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糊里糊涂:“哥,我好想你们。你带我走吧……”

“小白呀,爹娘都在保佑你,哥也会看着你,如果知道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会很难过的。”颜清尘又揉揉她的头发,不动声色温和打断,“小白,如果你想我们,就去树下歇歇,吃几个杏子,念叨念叨,风儿会把你的思念带到我们这里。”

眨眼间黑风骤起,他的话朦胧消失在风中。

可颜浮白听得一清二楚,那是他叮嘱过好多遍的,是她的亲人纵然死生不见仍旧殷切盼望的——

“小白,照顾好自己。”

颜浮白在呜咽中醒来,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清明,耳畔的话语萦绕不息,眼前是辛乐关切询问的场景。

她守了自己好多天,睡不了一个安稳觉,有时累的手肘支着床沿就睡过去了。

颜浮白抽泣一声,而后紧紧抱住辛乐崩溃大哭:“我再也没有亲人了,乐姐姐,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辛乐心疼的不得了,不断摩挲她的脊背安慰,直等她哭够,确认她心绪平稳,才敢慢慢哄她入睡。

次日清晨,颜浮白突然想开了似的。

“随我回云阴吧。”

“我要去常白山。”

她们几乎同时说出口。

“不了。我哥说,他在山上种了棵杏树,想让我去看看。在那之后,我想去见见世界,让悬壶济世不只是说说而已……”颜浮白扑进辛乐怀里,“放心好了,乐姐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辛乐几次想开口,最终叹了一声:“如果日后你想来云阴了,随时。承诺你的,永远作数。”

立春已过,碎雪仍未褪净,风冷冽吹过,还没染绿萧索的枝条。

“就到这里吧。”颜浮白翻上金渐层,小黄乖顺的舔舔爪子,低声咕噜。

辛乐折一枝柳送她:“……小白,要好好的。”

柳条还未抽芽。

大抵是,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颜浮白接过柳枝:“放心……”

“珍重。”松熠见了这场景心中堵堵的,木讷的祝福她。

“别总使性子对乐姐姐发脾气,好好珍惜。”

颜浮白如雪的白衣在风中散乱飘着,她没再说什么,小黄缓慢走远一段距离,停下,颜浮白身体微抖,在辛乐看不清脸的地方回头看她,发现辛乐一直目视自己。

辛乐心中钝痛,她对生离死别早已麻木,只讷讷道:“小熠,这世上竟有纯白色的喜鹊……”

松熠望向颜浮白离开的方向,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连麻雀都没有。

只有颜浮白举起柳枝摆摆手,而后小黄跑起来,眨眼功夫就看不清身影。

她再也没有回头。

浮云扰扰,一梦南柯。

远山薄雾缭绕,春风未到。

——她向雾里走,去赴旧人间。

*

除夕夜时,颜清尘栽种的杏树早早开了花。满树杏花刹那间绽放,红的凄艳异常,似乎在倔强的与这山间孤寥抗争。

颜浮白彼时就倚靠在树下,分明已立春,雪还是断断续续下个不停。她拢了拢毛斗篷——白凤远走,颜孚故去,她日后再也不必为了上常白冬日里着单衣,忍受严寒之苦。

身子暖和,心却结了霜。又像心中落了一场不晴的小雨,永远不会开心,也不会再有极致的悲痛与难过。

恰如此时,山下村庄挂满了红灯笼,烟花绽满天,树上的杏花零星落下,喜极、美极。

而她见了如此绝美奇景却一点都不开心:“我记得你滴在我身上的鲜血的味道,大约你不是寻常人,所以和常人鲜血味道不同。哥,你怎么这么傻,我用血养灵兽你都生气,自己却用自己的血来养花。”

……

“你又看不见,是怎么雕刻的小人啊。这些木雕我很喜欢,爹,娘,还有我,你怎么不雕个自己呀,我手笨,雕了好几个你都不像,罢了,我们一家好像总是这样,不团圆,不圆满。”

“上元节了,你们还好吗?爹,娘,哥,你们放心,我过得很好。月亮很圆,元宵也很好吃……”小黄伏在地上半睡,耳朵抖动几下,颜浮白靠在树下,用几不可察的声音轻叹着,“如果你们都在,该有多好。”

“今年春天下了好几场雪,我去牢里看望叔父,他好像老了很多,他说我去看他,他很开心……”

“叔父没等朝廷问罪,自己服了堕灵的药,一切都太突然了。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有颜忆在,颜家不会没落,如今也没有人再为难我。”颜浮白望着天边变幻无常的流云,“我是想说,叔父对我其实很好,你们要是见了他,不要为难他。我还没有真心诚意对他说一句‘谢谢’,如果你们能相遇,替我带句话,好不好?”

……

“哥,对不起,杏树枯萎了,大概是它感知不到你的气息,不想活了吧。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我一个人也会过的特别特别特别好,把爹、娘和你的那一份,一起赚回来。”

“又是一年春天,哥,我好想你呀。”

她取出云阴的笺纸,落墨其上,信纸化作紫藤枝,千里传信,不多时便能送到故人手中:

乐姐姐尊鉴: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

雾雪非他故土,颜氏亦非我家乡,我要带着这些杏树种子,去见见外面的世界,连同我哥的那一份。

我会照顾好自己,勿念。

再祈珍重。

颜倾敬上。

*

在颜忆记忆中,自己是莫名其妙当了家主。不过他的确不负所托,挽大厦于将倾,颜家不至没落。

多年后,他看着府中一起玩闹的稚子,将日记翻到仅剩的一页,执笔在泛黄的薄纸中写下:

孩子们心中本就毫无芥蒂,大人又何必将嫡庶尊卑灌入他们心中。

我多年心愿今日应是达成了:颜家自今日起,再无嫡庶之分、男女之别,家主之位,能者居之,愿者争之。

长老位设三十,不分本族外姓,能者居之,年满五十重新竞选。

族中严苛刑罚一律废除,雾雪御兽定契之法设为禁术,非得准许不得擅用。

颜氏族人可经商或从医,颜家招揽有志之士,藏书免费提供,以上宾之礼相待。

以医道树声名,一垄天下商机,即便没有那些阴邪的东西,我一样可以让颜家在齐鲁有一席之地。

颜忆见过因嫡庶之分产生的明争暗斗,经年纷争,见过刑罚的严苛残虐,更无法忘记故人为得灵兽所受的痛苦和为此牺牲的百姓。

他痛恨这些东西。

衣袖中的黑蛇似乎感知到他的情绪,躁动不安。颜忆将它放到桌面上,它挺起身子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你和你的主人一样担心她吗?她如今医术精湛,一身清誉,你不要用这些琐事打扰她,她若是见了你,又会想到过去的事了……”

清风拂过,再不见杏花下的少年。泛黄的纸页被轻轻卷起,陈旧的笔迹浮现,零碎的记着他的所思所感。

……

“我总觉得父亲变了,他不像是我父亲。

大哥二哥说是父亲当了家主的原因,所以开始对我们严加管教,可我总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一喜一爱,都发生了变化。

父亲过去那么慈爱,他被我们做的混账事气急了,就只会叫我们滚过去跪祠堂,大哥二哥一点都不怕,父亲走了,他们就开始坐着躺着,可是我不行,我不喜欢那种地方,阴气森森的,我猜父亲可能也知道我们的德行,只是又不舍得打又不舍得骂,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现在全然不同,过去父亲不喜欢颜倾那丫头,对她不是很友好。可是现在,他好像变得很护着那丫头,虽然都是暗暗的不叫人发现,我甚至觉得颜倾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在父亲看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慈爱,疼惜,那是曾经映在我们兄弟三人身上的眼神。大哥二哥全然没有察觉,我的父亲,姑且称他为父亲,他做的太滴水不漏了,人前没有一点显示。

颜倾哥哥瞎了之后,她父母也遇难了,父亲曾经默许哥哥们欺辱那丫头,现在不行了。

七日前他看见我们在欺负她,十分震怒,他喊人请家法,我和哥哥们长这么大,对这个词太过陌生,大家都呆住了,包括颜倾,任凭他的亲卫把我们按着跪在地上,都没人反应过来。

他骂我们“为兄不悌,为庶不敬,毁坏门风”,他问我们“依家法,责每人十板。可有不服?”

没人敢不服,因为父亲说的在理,像往常一样劝架的下人跪了一地,父亲冷冷的说:“你们现在起来,此事揭过,还想求情的,一律同罪论处。”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起来了,没人敢求情了。

大哥二哥一开始以为是父亲当了家主,做做样子,板子真落下的时候,他们叫的很惨,企图唤醒父亲沉睡的父爱,父亲嫌烦命人堵上他们的嘴。不知道是我没有喊叫的原因,还是他过来时看见那丫头咬我的原因,我总觉得我的板子打的比大哥二哥都要重,因为父亲找了郎中给了药,他俩三天就可以正常走了,我足足七日才敢蹑手蹑脚下地动动。

所以我趁着今天能动,必须把这件事记清楚,不然时间长了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我是真的冤枉,比窦娥还冤,我知道我跟颜倾没仇,她是骄傲热烈了些,可她身为嫡女,并没有恶意为难过我们,我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更不至于去欺辱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来获得扭曲的成就感。

我是去拉偏架的,他们仨打的乱糟糟的,或者说大哥二哥单方面殴打颜倾很没有章法。我不敢公然替她求情,只能上去假装打她,借机挡一挡。但是好巧不巧,大哥二哥很精,打一巴掌踹一脚就跑,绝不叫她逮着,我去偷偷挡着的时候却躲不开,她跟个小狼似的,抓着我的胳膊就咬,吓死口,我怀疑没有衣服挡着,她真的会把我的肉活生生咬下来。我疼得大叫,大哥二哥皱眉起来了,这时候父亲来了……

不是我说,她可真够狠的,他们一家人自有风骨。颜清尘当初为了不让父母为难,为了保护颜倾,在那么多人面前君子豪赌,自戳双目,那样狠厉的场面,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就如同颜倾咬我这一口,到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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