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坐在桌前，用毛巾擦着头发。

姥姥已经回屋休息了，此时房子里很安静，窗外风声雨声还在叫嚣。

她想到了刚才站台下沈望看过来的眼睛。

还有那次。

是在高一上学期，也是这个时节，她从外面回来时，巷子里的灯坏了一个，不像往常那么明亮。

对面直直地走来一个人，只穿了个短袖，走近了才认出那个人，是同班同学。

不爱说话，脸上常常有伤的那个男生，叫沈望。上课时好像很认真，但老师提问又常常答不出。

叶筝当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觉得自己这样盯着别人看不太礼貌。

可当时沈望也停了下来，站在她对面。

叶筝当时嘴一快，说了句“你没事吧？”

他低下了头，声音有点哑，“没事。”接着又说了句：“快回家吧，天黑了。”

之后他就离开了，从她身边穿过，低着头，走得很快，背影融入到夜色中。

叶筝记得那时他的模样，头发有点乱，身上的短袖也皱皱巴巴的还沾着灰尘。眼角垂着，嘴角一大块青紫，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只可怜的狗狗。

尤其是对视时他看过来的眼神，像是叶筝小时候养过的小土狗。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不过在那以后，叶筝总会在班里注意到他。

后来的某一天，她发现，有时候两个人对视时，沈望会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惊一乍的。

怪好玩的。

叶筝笑了笑，把毛巾搭在架子上，把窗户打开了个缝，风哗的一下涌进来，带着湿湿的凉意。在雨夜里，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她喜欢这种时刻，所有杂质都能沉淀下来，不管做什么心都可以很平静。

好想像小时候一样去院子里淋雨啊。

-

再见面已经是周一了。天空蓝得纯粹，洁白的云朵像是棉花糖一样柔软。叶筝想吃棉花糖了。

“走吧，去操场了。”叶筝对陈欣说。

“走。”

两人结伴向操场走去，现在正是学校的体育生集中训练的时间，操场上跑着一队人。

陈欣眯着眼看了看，“后边那个大高个是咱们班新来的男生吧？”

叶筝没戴眼镜，“应该是吧。”

“长得真高啊，快有一米九了吧。”陈欣一边说着，看了看自己的个子，“吃什么长大的啊，能不能教教我，我想再长几厘米。”

“你下课去问他。”叶筝真的这样说。

“人家估计以为我神经病吧，”陈欣越想越觉得好笑，“到时候我逮着他问，‘同学你好，请问你长高有什么秘诀吗？可不可以传授给我。’”

“你真问吗？”

“问！哪天遇上他了就问！”她扬扬头，“我陈欣，没在怕的。”

晚上最后一节自习时，魏丽淑来了。

“最近天气很好，也刚下过雨。所以周三，我们要举行秋游。”

话刚说完，班里就热闹起来了。

“安静，先听我说完。”魏丽淑拍拍桌子，“为了不影响景区原本的运行，每个班去的地方都不一样，我们班抽到了爬山。周三早上还是正常时间到校，全班集合后一起出发，下午返校，所以大家要准备好午餐，带好水和必需物品。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了，下课。”

-

早上十点乘坐公交到达山脚后，班主任和景区负责人沟通完，组织所有人开始爬山。

统一穿着一中校服的几十个人，成群结队的往山上爬。

他们的速度不快，说说笑笑，魏丽淑穿着运动装，关注着全班人的状态。

沈望和钱池跟在叶筝陈欣后面，许霄含也在一旁。

他们几个人在班里的位置都很靠近，也算熟悉。

快到中午时，他们停在山腰一处亭子，到饭点了。

魏丽淑独自去了一旁，让学生们能自在地吃饭。她也当过学生，知道老师在身边的感觉，不自在。

叶筝几个人围成一圈，从包里拿出午饭。

“叶筝，你也太敷衍了，就吃三明治啊。”陈欣看到她的午饭。

姥姥原本要给她做好饭，但是叶筝觉得早起做饭太麻烦了，就说自己要在外面买着吃。

“诶，你俩的不错啊。”陈欣看到了钱池和沈望的饭。

“那当然。”钱池歪歪嘴，“不过沈望更厉害，他是自己做的。”

众人都看向他，有些惊讶，“你自己会做饭？”

沈望被看得愣住，勺子还停在空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点点头说：“啊，会做一点。”

惬意的午餐时间，陈欣分了自己带的零食。收拾垃圾的时候，许霄含突然开口。

“陈欣，你能过来一下吗？”

陈欣愣了愣，又想起什么，拍拍裤子站起来，“行啊。”走之前还对叶筝勾勾眼，她要问了。

叶筝却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钱池撇撇嘴，“我知道要发生什么。”

这些天，他常常看到同桌盯着前排的人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陈欣。

“青春真是好啊。”钱池感叹道。

叶筝把垃圾收在了袋子里，摇头四顾：“垃圾箱在哪儿啊？”

沈望也站起来，“都给我吧，我去找找。”

“一起去吧。”叶筝站起来时没注意脚下一块石头上盖着的湿润泥土，一下子滑倒在地。

魏丽淑过来，看着叶筝的脚踝，“应该是扭到了吧，疼不疼？”

叶筝撑着地，稍微动了动，“有点，但不严重。”

“行了，别再动了，万一加重了。”魏丽淑拿出手机，“你肯定爬不了了，我看看怎么让你下山。”

她给景区负责人打电话。

“只有山顶才有缆车？”她又问，“那医疗车能不能开上来？”

电话那头的人说：“最近刚下过雨，上山的路还没有完全清理出来，坡度大，上来要很慢的速度，你们得等等了。”

挂了电话后，魏丽淑说：“那就先等等吧，救护车上来要三个小时以后了。”

没过一会儿，陈欣看着叶筝的脚踝说：“是不是比刚才肿了啊？”

魏丽淑也看过去，问叶筝有什么感受，“好像稍微比刚才痛了点，不过还能接受。”

魏丽淑皱着眉，心里有些焦急，又去打了个电话，还是无果。

“老师，我可以背叶筝下山，肯定比救护车上来再下去要快。”沈望这时候说。

魏丽淑犹豫了一下，陈乐棋也开口，“我可以跟着一起去，也算是有个照应。”

倒是叶筝不好意思了，不想麻烦别人。

“其实不用，我能等到车来的。”

“我也去，我是女生，照顾她也方便。”陈欣又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带了手机。”

所有人看她，陈欣别扭着说：“我也是怕万一发生什么要紧事嘛。”

但魏丽淑这次没批评她，思考后说：“那好，我留下来继续带着其他同学爬山。你们几个原路返回。我会把联系方式给陈欣，让救护车和你们在半路遇上。”

许霄含这时候开口，“老师，我也一起去吧。”

陈欣马上拒绝，“你去干嘛。”

许霄含看她一眼，继续说：“多个男生更安全一点，而且万一路上沈望累了，我可以帮他。”

陈乐棋：好像他不会帮一样。

沈望：其实我可以。

“好吧，那就你们五个人一起下山，陈欣你要保持电话畅通，每十五分钟就跟我打一次电话汇报情况和位置。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以出现其他意外。”

五个人拿上背包，陈乐棋和许霄含各自多拿了叶筝和沈望的包。

五个人，开始下山。陈乐棋在前边带路，许霄含在后面跟着，陈欣在叶筝右侧。

叶筝被沈望背着，为了减少沈望的能量消耗，尽量保持不动。

“谢谢你们，这次被我连累不能秋游了。”

陈欣关注着她的脚踝，“说什么呢，本来爬到山顶也没啥意思，而且现在不也算是秋游吗？”

“沈望，如果你累的话就说，我们停下来或者换人都可以。”陈乐棋转头说。

“没事，我不累，累的话我会说的。”沈望说话时，叶筝能感受从他背部传来的胸腔的震动，还有他微微喘息的声音。

“谢谢你啊沈望。”叶筝在他背上说。

沈望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中途他们休息了一次，在不到一个小时以后，他们遇到了救护车。几个人顺利坐上车，安全到了山下。

魏丽淑终于能放心了，让他们先待在山脚医疗站，等他们下山一起返回。

因为叶筝的强烈要求，且魏丽淑知道她家里现在只有她姥姥在，所以她没有打电话通知家长，而是准备下山后送她回家时再和家长沟通。

叶筝的伤处已经做过处理，此时跟陈欣坐在一起，几个男生在外面。

终于有了空闲，叶筝看着陈欣有些不自然的神态，问起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陈欣的表情一言难尽。

许霄含喊她时，她还想着刚好问一下吃什么能长高，结果下一秒他就说：“陈欣，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啊？”叶筝有些惊讶。

陈欣伸出手激动地说，“对吧对吧，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他突然就说这个。”

叶筝猜到许霄含要干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直接。

门外的许霄含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又想起刚才的事，郁闷得很。

当时陈欣听到他的话后，明显一呆，然后就拒绝了他。

他问为什么，不喜欢他哪里。

结果她说：“你个子太高了，我说话都得仰头，太难受了。”

他愣在原地，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叶筝的声音，然后陈欣就跑了。

他想找个机会单独跟她谈一谈，可是陈欣一直在叶筝身边，完全不离开。

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