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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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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水声缓慢而有节奏,白徵醒时身处黑暗,被下了针对妖族的禁制动弹不得,心脏因为失血过多咚咚咚跳个不停。

“呃——”铁钉入骨三分,每动一分四肢百骸像被撕裂一般剧痛,快晕过去时又会将他唤醒,他依稀记得最后抱着魏舒,衣襟上是那人的血,“阿舒——”,又一次强力突破,剧痛一片片凌迟,仰头咬破嘴唇才能忍住,丹田处已有消散的颓兆。

几个时辰后,暗室中人似乎没有动静了,一片死气,看不见的地方血流成河,原本一滴一滴盛着血的血瓮已经装满,血滴喷溅到石壁上。“哐啷,”铁钉一颗颗被震开,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颓然倒地,“阿舒——哈哈哈”那人桀桀桀地怪笑,发出模糊的呓语,桃花眼下血红泪痣化开,白徵半妖之身被镇魂钉钉的死死的,只有让禁制以为自己死了才有一线生机,是以任真气在任督二脉横冲直撞,身上大大小小伤口,内伤更是不计其数。

红衣人匍匐在地,用了一刻钟才勉力支撑起身体,白徵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形容枯槁,发丝被冷汗打湿黏在一起,手里抓着一颗镇魂钉,看着盛满自己鲜血的血瓮疯疯癫癫地笑,“小阿舒,你害苦我了”,说着十分厌弃,自嘲一笑将脸埋进去。

白徵喝的第一口血,是自己的。

起初还不断作呕,他一直是令族人敬仰的族长,是不折不扣的翩翩贵公子,这样的想法只一瞬,源源不断的妖力融入妖丹,与自己的身体融合,便像畜生一样吸食舔净了瓮中最后一滴血。“哈哈哈,怪不得人人都想要,那我就还给你们。”

南疆有大妖巫祈,施云唤雨,泽被后世。巫祈落而人族生,千秋万代,生生不息。

巫祈的记忆如刀光剑影,沧海桑田不过一瞬。饮了人血的半妖被唤起妖性,体内妖丹异动灼热,白徵像一个血尸手执玉笛一步一个血脚印从囚室走出,眸子下泪痣爆开一片绚丽的曼珠沙华,如瀑乌发被银色覆盖如利刃,所过之处片甲不留,白徵一间一间搜寻,凭借妖的直觉走到一道石门前,“他在哪?”紫衣小厮吓得直哆嗦,五张六望地瞟向石道尽头,“不必开口了”,血雾包裹周身,活生生的人瞬间被吸成干尸。

“轰隆——”,石室门被推开,阴冷潮湿的风裹挟了浓重的血腥味,黑色眸子微微波澜。

门在身后合上,白徵手掌托起一团冷火,才看清石室内情形。中间一张石床,一人躺在上面已经没了气息,“这是什么地方?”,粗细长短不一的管子从石壁中伸出,有几根连在魏舒身上,渗出墨色液体,石板上满是鲜血,从西昌穿出来的黑色旧衣被血浸透,湿哒哒地往下滴着。白徵不敢看那人,小心翼翼握住已经冰凉的手,身上没一处是好的,少年如弯月的眉目轻轻闭着,很是安详,浓黑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似乎只是睡着了,“阿……舒”,已经失去神智的大妖艰难挤出两字,眸中微动,血雾又开始弥漫。眼前人没有如以前般醒了笑着看自己,青紫的皮肤下死气蔓延。

“阿舒,我们回家,回家……好不好?”眼前人不答,白徵小心将人抱起向外走,捧着轻飘飘的身体好像捧着珍宝,血泪滴到已经被浸湿的衣襟上,所过之处无人敢拦,已经被飞扬的银丝嗜血封喉,怀中人眉目蹭着白徵胸膛,手臂无力垂下,提醒着白徵怀中人已经没有生机。唇轻轻印在怀中人唇角,体内丹田处灼热,周身血雾更浓,银质腕钏断裂,黑色纹路蔓延到脖子上,黑色眸子中血瞳显现,难以抑制的呜咽声从身体里嘶吼而出,“魏舒,我带你回家。”方圆百里的妖兽受到感召突然发狂暴走,壑都一时间内血流成河。

匆匆赶来的临渊阁右护法被眼前景象震惊,“你们都往后退!”一紫衣女子将道童拦在身后,他对师兄的做法虽然有所质疑,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种程度,他们误打误撞地唤醒了一个上古大妖,还是一个走火入魔的上古大妖。壑都对妖本来就有很重的禁制,连若浮生也抵抗不得,没想到眼前这个根本不在意,报着必死的心反抗神设下的禁制,一时间内心震动不已。

白徵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瞬移到紫衣女子面前,一双大手死死掐住脖颈,黑色指甲嵌入血肉。“放肆——”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罡风已至,白徵侧身一缕银发落地,放开那紫衣女子,一人身穿黑色道袍一手结印。

“是你……”,血瞳微扩,周身血雾迅速蔓延,凡是被波及的人皮肉迅速干瘪下去,黑衣道人结印抵抗,白徵如闻所未闻怒吼一声,银丝翻飞,天地为妖啸震动,整座壑山扑扑簌簌地掉落石块,眼看所有人要葬身于此,紫衣女子情急之下脱口道:“白徵住手,魏舒有救!”一点金光从眉心飞向白徵,“你若想他活命就住手!”

金光融入白徵眉心,血眸微动喃喃:“……还..活着…”。

见白徵停手,黑衣道人突然出手,“轰隆”,变故在一瞬间发生,临渊阁的一堵石墙轰然倒塌,紧接着半边建筑都向一个方向倒去,如彖巨柱摇摇晃晃,“白徵!魏舒!”一个绿衣男子大嗓门地吆喝,“你们在哪?”

大嗓门地不是旁人,正是消失三日的若浮生。白徵被这响声吸引注意,若浮生看见如此情形感觉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心脏,熟悉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你……你已经。”若浮生语无伦次,“白徵,阿舒还有救,跟我走。”

那日逃出后若浮生一直待在石壁内炼化那枚白色妖丹,一面留心临渊阁内动静,虽然隔着一层听不真切,但也大致将情形摸了个清楚。是夜他正准备潜入临渊阁,一股强大的妖力冲击竟助他突破壑都限制,这股霸道的妖力卷着浓郁的血腥和走火入魔的气息,“不好,暴走了。”便急匆匆赶来,正遇上这一幕。

“白徵,魏舒没死,快随我离开此地!”若浮生突然出现,一扇将紫衣女子和黑衣道人扇出四五丈远,整个临渊阁摇摇欲坠,自然没空再阻拦他们。若浮生朝白徵额上拍了一张符,后者似乎恢复了些神智,跟着若浮生在石壁内左拐右拐,到一处出口跳进海中。

*

三人在海上漂了一夜,因果扇幻化成一叶小船,在漫无边际的海上随时会被吞没。

白徵虽然还是暴走的样子,但一双眸子慢慢恢复了清明。若浮生以为上了船还要对他施一些禁术,没想到白徵只是紧紧搂着魏舒,一言不发,既不发狂也不失疯。“你能控制。”若浮生笃定道。

“我不确定”,许久未开口的那人惜字如金。一张软帕沾了清水,细细擦去怀中人身上的血迹,头发也重新梳理束好,面上毫无血色怎么也不像还能活的样子,那紫衣女子他的是一段记忆,一想起记忆中临渊阁做了什么他深山的妖气就外溢一分,铺天盖地的恨意让他丹田之处又隐隐燃烧起来。

一只手放在白徵发顶,怒火就这么被消弭了。若浮生叹口气,似乎不想面对他。

“你早就知道如今境地,你在因果扇中看到了,对么?”白徵平静地问道。

“不错”,若浮生并不避讳,“我还看到了其他的,你是妖,应明白千百万年、凡人际会,不过转眼一瞬。”

“昨日之前我还不是。”

“但今日以后你是了。”

二人无言。

若浮生双手结印,一张金色暗符到白徵面前,“此符可以让你外表与人族无异,名为偷生,做人作妖,你自己选择。”

白徵看着跳动的金色符文,抬手,符文没入掌中,一头银丝渐渐变黑,眼下曼珠沙华褪去,又凝结为一颗血色泪痣,一身华晕褪去,又变回凡人模样。

“浮生前辈,”白徵看着站立船头的那人,“衣祈山藏经楼,有你的旧物。”

若浮生似乎并不在意他为何突然对他换了称谓,以及他说的劳什子旧物,心情颇好地看着眼前漫无边际的海域,“不说那些,先救你的小将军要紧”,一双绿眸揶揄的看着白徵。

壑都屹立西海之滨万年,壑都以西是没有生灵踏足之域,名为欲渊,终年无风无浪,也没有生灵,没有人知道它的边际在何地,当日三人跳海身后追兵不断,若浮生一人应付很是吃力,直到进入欲渊身后的追兵才渐渐少了。如今风和日丽,风平浪静,若是能看到其他活物救更好了。

白徵对于如何救魏舒并无头绪,只得一切听若浮生的,但几日过去怀中之人并无腐烂痕迹,可见并非全死,用若浮生的话说,就是需要“新生”。他们要穿过欲渊进入无妄海,至于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若浮生闭口不言。

若浮生又恢复了对人颐指气使的毛病,可偏偏白徵有求于他不能奈何,又是划船又是打水扑扇,任劳任怨。途中二人除了赶路也无事可做,白徵将魏舒衣服脱下洗了又晾干,全身上下的血迹清理一遍,魏小将军又恢复了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美貌。就这样在海上漂了十几日,“浮生前辈,何时才能到?我担心魏舒辟谷如此之久撑不住。”“他不碍事,明天就会进入无妄海,你做好准备。”白徵不知他所言“做好准备”是何意,但还是将魏舒全身上下检查一遍,伤口处仔仔细细又包扎一遍。

风吹过桅杆一个小幅颠簸。

来风了,他们已经穿过欲渊,进入无妄海。船身突然一个颠簸,船底的巨浪好像有生命一般,其他海面平静如镜,只有他们这里风浪越来越大,白徵抱着魏舒,不让泼进船内的海水打湿他,手拉桅杆张帆,小船在海上还不如一片树叶,顷刻间就要船翻人亡被原始的秩序吞没。

“船要翻了!”白徵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若浮生就来气,绿毛鸡此刻还有闲情逸致打坐,“若浮生!若浮生!”整个人突然向后倒进船舱,原来这人不是气定神闲,而是已经灵魂出窍了,保持着盘坐的姿势身上僵硬。无奈,白徵找了一段纤绳将若浮生和船绑在一起,海水止不住地泼进船舱,三人身上湿透,魏舒的伤口被海水一泡又渗出血来。

白徵前二十多年从未感到如此无力,什么天大地大、沧海一粟,之前于他不过是藏经塔内万千古籍中的三言两语,真的遭遇了天地才知人在环境中要么随波逐流,要么抵抗到底,哪还有什么置身事外的超脱之情,他顾不上那些,他只想让他的魏舒活,仅此而已,千里跋涉也好,粉身碎骨也好,他只想找到让他的魏舒活下去的办法。若浮生之前说过,无妄海是开天辟地之时形成的,是世上最纯粹的水汇聚之地,任何邪祟也好、蝼蚁也罢到了这里都要向天地俯首,一旦翻进海水便再也浮不起来。

海水拍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白徵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只知道不能死在这里,银丝显现,一双桃花眼愈见幽深,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变回妖身,就感到一股力伸进胸膛攥紧心脏,一呼一吸仿佛千万根钢针穿透,四肢百骸动弹不得,与之相比临渊阁内的禁制都不算什么,白徵愈反抗那双手攥得越紧,黑色纹路爬上双手、脸颊,一声嘶吼穿过云层又被雷电交加压下来,雷电在身边的海面炸开,凌冽的海风刃划破鬓角,银丝下殷红点点,整个身体覆上魏舒保护他不被风刃割伤,勉强维持着船身的平衡,红衣下是血还是冷汗已经分不清,风刃割伤的伤口深处见骨,“呃——”极为痛苦的妖啸似乎也不能撼动天地无情分毫。身下之人似乎感受到什么,眉头微皱。

“阿难……”

大妖黑色的眸子微动,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滴到那人面颊上,风暴霎时消失,不,准确地说是整片无妄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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