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过月光照射的黑白分界限,踏进了厕所。
镜子中会有什么?
他侧身瞥向了身侧。
然而,看到与自己位置对应的镜面部分时,武空岚的脚步立刻僵在原地,眼瞳因惊讶而瞪大,回神之时,他已快步走上前去,抚上了镜子。
那面镜子中,浑身雪白的人长发顺滑垂下,面上不见五官,身着古装,瘦而有力的腰被白色腰带所束,一眼看去,这明显非人的装束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反而显得仙风道骨。不过,他手中的剑可不如看上去一般好说话,特别是在此时的环境下!
“远离白衣人,他不是救赎!”
“白色的……人?”
“他杀应杀之人。”
利剑出鞘,镜子伴随着阵阵耳鸣应声而碎,一把包裹着锐气的长剑破空而出,势如破竹,一举刺破了两人间的屏障,直冲武空岚面门而来!
黑白两色在空中交汇,比周围环境还黑了一个度的黑笑笑横在空中,引得周围空间都有些轻微颤抖,武空岚被巨大的冲击力逼得退了两步,面上不见喜怒,只是看着眼前的白影,试探着喊了一声:“凌烨?”
听到这个名字时,白影动作力道短暂地收了些,随后更加不要命地杀来。
武空岚咬了咬牙,收起了杀伤力大的黑笑笑,拿出藏在空想域的锁链缠在手上,赤手空拳对上白影。
面前的白影明显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敢下死手。
白影当然不在乎他的想法,一招一式大开大合,缤纷刺来,用的是武空岚见过两次的秋杀剑法,可惜即使见过,他也能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剑技逼得武空岚左支右绌,退无可退。
“等等!你…”
武空岚后背靠墙,已经退到了极限,我又一次开口,试图交流,但尝试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被剑锋划出几道血迹后,再温吞的人也该被激出血性了,武空岚冷笑一声,趁着剑锋往自己要害招呼的瞬间,不讲道理地拿空想域给自己移了个位置,单手抓住了白影的利刃。
手上缠绕的铁制锁链被剑气切豆腐似的划成两半,剑刃直挺挺陷入掌心,他却恍若未闻,趁剑锋被血肉阻拦的空隙,另一只强有力的手从后桎梏住白影的脖子。上方,锁链自空中伸出,提着白影持剑的手腕往上一抬,腿下同时扫去,武空岚趁着白影失去平衡时,强硬地把人摁在了洗手池上。
身后,瓦砾掉了一地,墙壁厕所的墙壁早已被拆得破破烂烂。
“你是谁?”
武空岚将那把染血的白剑扔到一边,冷声逼问道。他制住了白影的另一只手,让他看不见五官的脸距尖锐的洗手台边缘只差几厘米,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白影被迫向前弯起的腰不安分地扭动了两下,很快又被无处不在的锁链钳制得更死,没法挣脱,他只能艰难地扭过了脸。
明明看不出任何表情,武空岚却感觉自己被瞪了一眼。
哦,没有眼睛,没有嘴,甚至不一定有喉咙,他没法说话。
更多的锁链从空中浮现,把白影从脖子到手腕,从腰到双脚绑得严严实实,武空岚甩着血流如注的手,终于放开了桎梏人的手臂。
“告诉我你是谁。用你被绑在后面的手在空中写字就行,我能读出来。”他逼问道。
白影坐在洗手台上,似乎是认清了自己的处境,沉默了一会,在身后写出了几个字。
武空岚站在他面前,空想域很快捕捉到了不远处微弱的气流流动,拼凑出了几个汉字。
“我不知道。”
读出白影写了什么后,武空岚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变——他写的字体是三千年前的版本。
“为什么杀我?”
白影利落写道:“晦气缠身之人,无死无生之人,当杀。”
“呵,你倒是敏锐。”武空岚笑道。
自第一次看到晦气,自年少时驯服第一只晦物起,他便十分注意自己身上有没有晦气缠绕,生怕被人发现端倪,把自己认成十恶不赦的晦物。如今,他早已有法子收敛转移晦气,隐藏的与常人无二,宁墨、夏瑾甚至是更强的朝恨雪等入界者均看不出来,如今倒是被一个凌烨模样的虚影看了出来了。
“你认得凌烨?”
白影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很久,才写道:“很熟悉。”
武空岚凝视着他空无一物的脸,又一次开口:“凌霜这个名字呢?”
白影动作一僵,没再动作,随后倔强地把头转向了一边,一副“有本事杀了我”的模样。
“好吧。”
武空岚认输似的朝他摊手道:“下一个问题,你知道枝颜吗?红妆、陈默、岁辙、枝颜……你对他们有印象吗?”
白影静默良久,再一次回避了他的问题。
武空岚没放过他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心下了然,这样的回答代表着白影对这些人有印象,但拒绝透露给他更多消息。
这幅模样……确实很像当时的凌烨。
种种不对劲在武空岚脑子中过了几轮,给了他一个隐约的猜测。于是他倾身向前,靠近了白影。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枝颜口中的‘信’在哪吗?”
白影的身躯颤动了一下,不闪不避,抬头迎上了武空岚温热的吐息。
“不知道。”他写。
但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能找到的话,请让她解脱。”
“……”
“答的不错。”
武空岚退开两步,脸上挂上了不漏破绽的礼貌笑容,看上去温和有礼极了。他挥了挥手,解开了白影身上除了手腕以外部位的锁链。
“我知道你对我的杀意从何而来,也知道你对晦物的恨意从何而来。不过,我和那些丧失理智的魔教徒不太一样,至少现在,我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看了眼白影浑身上下除了形状没有一点像人的模样,武空岚一叹,自我介绍道:“我叫武空岚,你呢,怎么称呼?”
白影动了动手指,没有答话。
武空岚凝神看着他,自动替他找补道:“我应该叫你凌霜,对不对?”
“!”
雪白纤长的手指骤然蜷起,白影长腿斜扫,直冲武空岚脖颈而去,即使被束缚双手也不肯落人下风。武空岚脸上笑容不变,早有预料一般抓住了他的脚踝,往上一提,让白影猝不及防地失去了平衡,往下倒去。
在脑袋即将撞到地的一瞬间,像是逗弄一般,武空岚及时揽住了白影的腰,将他拉了回来。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似乎让武空岚觉得有趣,他观察着白影的反应,笑着开了口。
“当然,如果你不习惯,也可以叫我当年的名字:萧岚。”
.
凌晨两点,第一教学楼a班。
仲纤纤坐在教室正中央的桌子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在她周围,死去晦物的肢体零零散散掉了一地,从她脚下的小皮鞋处一直延伸到门外转角的楼梯上,给武空岚指明了一条道路。
月亮高悬,武空岚孑然一身,运动鞋毫不避讳地踏过血迹,准时来到了她身前。
“坐吧,主上,说说你想问什么。”
仲纤纤一指自己面前的桌椅,朝武空岚眯起眼笑道。
武空岚随手找了把椅子,也不和她客气,径直坐下了。
他一张口,便是两个字:“凌烨……”
“你杀的,也是你救活的,记忆是你封的,连他现在的身体都是你亲手做的。”
“……”武空岚还没问出的话当场卡在了原地,静默了一会,才挑出来一个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仲纤纤:“我们…我和凌烨,之前是什么关系?”
闻言仲纤纤眉头一挑,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武空岚:“……”
向来伶牙俐齿的他又一次噎住,眼神飘忽地看向了一边。
“行了,再聊你这旧相识这天就聊不下去了。来聊聊其他的?我猜…你现在应该想问:什么是深渊之主,自己的记忆为什么会消失,又为什么会变成世界的权柄分散在世界各地,对不对?”
仲纤纤双腿一勾,翘着晃来晃去,愉悦问道。
武空岚面上迅速调整,脱离有关凌烨的部分,他很快变回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道:“请讲。”
他这副川剧变脸,不管见了多少次仲纤纤都觉得无语:“……深渊之主这个名号,当然是因为曾经的你是深渊中毫无异议的最强战力,在这片土地上几乎达到了统治的程度。至于记忆消失这件事,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做到,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也没法告诉现在的你原因。”
“至于你的记忆为什么会成为世界的权柄?”
她眨了眨眼,笑靥如花。
“当然是因为你的记忆就是你的力量呀,不论是谁,得到它,如虎添翼,直接少走几千年弯路。所以自你死亡后,多方争抢,打得那叫一个头破血流。”
“不过……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饵放够了,咱们也该收割了。”
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意有所指,武空岚扫了她一眼,不由得问:“说话谜语人是咱们的企业文化?”
仲纤纤:“是啊boss,咱们企业一个两个都不说人话,都是您教的好。”
看来她是不准备解释了,武空岚只得问起其他:“露露和诺登斯都还好吗?”
“活得好好的,放心。”
武空岚舒了口气,面上逐渐严肃下来,将关注点放到了当前的处境上。
“你实力很强,为何不暴力破坏此处特殊区域,解放所有人。”
仲纤纤歪歪头,也认真解释:“拜您所赐,为了保证两界平衡,没有必要情况时,深渊的人来到表界后实力自动被削弱缩减到原本的十分之一。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有彻底毁掉这里的能力。不敢使用力量的原因,还要归结于华国自身的‘地月浮游轨道炮系统’。”
“华国境内,凡有未汇报过的伪神级别能量波动,立刻会被辅助系统天眼标记,同时被轨道炮锁定。这种情况下,一般会先派执政官去现场查看,如果天眼无法锁定位置,比如折叠的空间局域、思想局域、有界限的特殊区域等,政府会向其中发射三次警告信息,若无回应且能量持续波动,地月轨道炮启动,对此地进行无差别攻击。”
“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神明,也会一击陨落。因此在轨道炮攻击范围内,众生平等,无人能幸免。”
仲纤纤揽起耳边的碎发,看向武空岚道:“很不巧,我们就在这样一片无法被定位的区域,你希望我暴力清除此处区域吗?”
武空岚没有回答,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血宿教最后被剿灭了吗?”他突然问。
仲纤纤一愣,似乎没想到武空岚会问这样的问题,不过她很快回神,自然地答道:“留了一个幸存者,剩下都剿灭了。”
“好。”
两人无端静了一会,武空岚继续问:
“枝颜想要的信,一共有几封?”
“五封。”
“剩下的信在哪里?”
“我当年和你们接触太少,不知道。”
“你一直待在陈默…宁墨身边吗?”
“转世重生,按摆渡人的规矩,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仲纤纤语气平淡,似乎并不愿提起这些事。
察觉到她突然沉郁的心情,武空岚不再追问。
两人之间又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按理说,这场交流应该接近尾声了,不过,武空岚还有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想问。
“你认识伊凡吗?”
“嗯?我已经离开圆桌会很久了,对他不太清楚,怎么了?”仲纤纤似是突然回神,接话道。
某个猜测被证实,武空岚嘴角几乎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给自己报个仇,如果有机会的话。”
……
见询问差不多结束,仲纤纤伸着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准备离开,却不想武空岚还有问题。
“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名字……为什么?”
仲纤纤当然知道“他”指谁,偏过头去,没有正面回答。几息之后,她轻笑一声,恢复了她那不着调的语气说道:“你们两个人,宏图伟绩策划了一堆,却都不约而同把对方摘了出去,真是让人该说你们什么好……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