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一来我们也没有说谎的必要了。她的话同样印证了我们的猜想。
“你一早就知道我们在那,还能面不改色地做那种事,我很敬佩你啊。”北斗说。
“因为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我早就注意到你们了,在校门前,我看到你们的时候就猜到你们不是来参观的。我了解这所学校的一切,我记得每一个学生的长相、名字、住址。学校的邀请函只发给了贵族学生,他们能邀请的也只有自己的亲属。星见川只有一个外国籍学生,而她父母双亡,唯一的亲属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绿眼睛欧洲人。你们还有要解释的吗?”
“等到现在才想起来抓我们,你也玩的开心吗?”北斗问道。
“你们脸上可没写着‘我是幕府的人’。”
“没关系,你脸上写了——大贵族的嫡女也是俗人。”
“果然不是幕府派来的……我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想空手回去,只有一条路可走:和我合作。”风间将雅的目光略微松动了一些,但仍然保持怀疑。
“我看该合作的人是你吧。”
“我敢一个人站在这,就有本事叫你们一个也回不去。”
“你最好是。”话音未落,只见北斗紧握着一把小刀,闪电般刺向风间将雅的身体。然而风间将雅的反应速度超出了北斗的预期,她灵敏地闪躲开来,像一只矫健的猎豹躲避了来自魔鬼的全力、致命的一击。
真是难以置信。我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结束了。风间已经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
“那现在呢?能和我谈谈吗?”风间将雅应该知道北斗的攻击并没有终止,只是暂时搁置了而已。她紧盯着北斗的一举一动,寻找着下一次机会。
从她的反应能看出来,她没有直接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她既不属于幕府,也不愿意替学校工作,相反,她甚至对自己的贵族之家怀有强烈的憎恨。我认为她不是敌人,至少现在不是。那么商谈就显得尤为必要了,毕竟知道供电站具体方位的人,她是目前唯一一个。
“你想要什么?”我问。
“伪造星见川邀请函的人,我要他帮我一起灭了风间家。”
“做不到,那个人是纯粹的无赖,我们谁也操纵不了他。”
“你呢,你是杀手对吧?你帮我杀了风间浩和风间相马,我带你们进供电站。”风间将雅转头对北斗说。
“好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打赢我。”
“把我当傻子吗!”
“抢走我手里的小刀,就算你赢。”
“杀了你也没关系?”
“随便你。”
风间将雅没有回答,她的神情变了,和刚才的判若两人。她漆黑的眼眸中仿佛闪烁着赤红的火光,端丽的脸上好像覆盖了一具冰封的面罩,短暂地压制了猜忌与愤怒。
不等我开口制止,风间将雅已经猛扑了上去。她没有直接进攻北斗的左手,而是选择了较为脆弱的腹部。北斗自然要侧身避开,她就趁现在北斗的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全力拧住了北斗的左手手腕。北斗不屑地哼了一声,将小刀抛出,右手接住。她的左手空了出来,一下就反擒住风间将雅,借助不小的身高差,把她拖到身上,转身就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背摔。北斗从始至终双腿都没有动过一步。
风间将雅及时团起身体,将易损伤的部位保护起来,狠狠地摔下去却没有受很重的伤。她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蜷缩在地上死死盯着我们,好像在寻找北斗的弱点。可怜的孩子,她不会知道的,北斗根本没有弱点。
我在心中为她祈祷,这时,她已经准备好下一次进攻。风间将雅不断地被摔出去,她的身体承受着来自非人生物的殴打。皮肤与皮肤接触,骨头与骨头碰撞。沉闷的打击声和沉重的落地声构成了一首只有两种音符的乐谱。
风间将雅被打趴下的时间间隔比她爬起来用的时间还要短。我必须阻止他们,再这样下去,风间一定会被打死的。北斗,你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对方就是一个孩子,你就不知道手下留情吗!
“停下来吧。”我对北斗说。
“我可是很贵的。”北斗拒绝了我。
就在我试图抓住北斗时候,缩在地上痛苦地扭动身体的风间将雅突然间冲向了我。她的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和伤痕,简直就像电影里变异的丧尸。北斗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我身上,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已经赶不上了。
北斗别无选择,只好扔出了手里的小刀。小刀像子弹似的飞了出去,方向正对着风间将雅的脊椎。然而,她没有尝试躲开,反倒用肩胛骨硬接下了利刃的创伤。刀子带来的冲击将风间将雅推出了几米远,她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忍痛拔出了插在肩膀里的小刀,不屑地看着我们。
这也在风间将雅的计算之中。她自知不是北斗的对手,所以从来没想过夺走小刀,而是让北斗把刀给她。
“我赢了……”
血液从伤口中缓缓涌出,形成了一道深红色的血迹,逐渐渗透到周围的皮肤上。我试图扶她起来,她对我摆了摆手,然后自己撑着血淋淋的土地,艰难地爬了起来。她脸色苍白,鼻翼旁边的肌肉不停抽搐,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声,她困惑地用另一只手轻轻触摸伤口周围的皮肤,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使她不禁闭上了眼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是我赢了。”她再三强调,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审视我们。她的身体姿态有些僵硬,肩膀明显地下垂,几乎没有任何主动的肩部动作。她小心翼翼地避免用受伤的肩膀进行任何活动,傲然地走向我们。
“要帮你叫医生吗?”北斗认真地问道。
“你也不想惹上麻烦吧?”风间将雅哼了一声,翘起腿坐在长椅上,很是不雅观。她播出了一通电话:“长山,你回来,多带点纱布和绷带……消毒的东西和手术刀也一起带来。”
“约定一个时间吧,在那之前我会弄死那两个人。”
“不,你来帮我,我要亲自动手。”
“带上你很麻烦的,我不想做多余的收尾工作。”
“少看不起我了。你是一百,我就是九十九,我打不过一百还打不过九十八?”
“风险你自己承担。我可没答应要保护你的安全。”
“不用你说。至于供电站,你们没猜错,就在红森寮里面,具体方位我不清楚。我帮你们引开里面的守卫,但只有二十分钟。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被抓了我也不管。”
“如果我们的行动会影响到全校学生呢?”我不太喜欢她的态度。
“关我什么事。就算这里的学生老师全死光了也不关我的事。只有一点,别给长山日向和牧野千秋找麻烦,其他的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刚刚折磨长山不就是你吗?”我追问道。
“你没聋吧?她自己说的,我对她做什么都行。再说了,要不是因为她,我就不会这么着急地要弄死那两个人了。”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在交往吗?”
“怎么可能。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她算是我的母亲。”
“开什么玩笑,你们两个是同龄人吧!”
“她是风间浩的侧室,虽然还没有举办仪式。长山是平民出身,她和她妈妈长期遭到那死爹的家暴,最后她妈妈被打成残疾,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奉行那边凭一张破婚姻届就认定这是家庭矛盾,拘了她爸几天就放出来了。出来之后,她爸马上就抛弃他们和出轨对象跑了。长山是在妈妈的保护下才没有遭受严重的暴力。现在她妈妈快死了,家里又拿不出钱,所以就……风间浩,也就是我爸,看上了长山的脸,脑子一热就把她娶进门了。”
“所以,你是担心长山,才……”
“我早就想杀他了。我妈嫁给风间浩的时候和长山同岁,当时她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风间浩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小贵族,手里有几个钱。他一直觊觎我妈,最后花钱把我妈买了下来。我和风间相马出生之后,风间浩就对我妈失去兴趣了。等我长大一点,开始记事以后,我注意到妈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开始不停地外出,直到深夜才回来,甚至不回来。下人们都说她是无德的妻子。不过我觉得那才是她最开心的时光。我真的很少很少见到她的笑容,所以我虽然孤单,却并不难过。”
“你哥哥呢?”
“他从出生起就是所有人的关注点,谁让他是嫡长子,哪怕风间家破产也少不了他一口吃的。我和他注定是敌人。后来,风间浩骗走了牧野藤四郎的私生女,那女人在牧野藤四郎面前哭得要死要活,说什么都要和风间浩结婚。牧野藤四郎——牧野千秋的爹、学校的理事长,他不接受自己的女儿只能做别人的侧室,于是抛出了巨大的诱惑:他愿意用上流社会的地位换取风间浩的正妻之位。这种事当然不被法律容许,而且事关贵族的荣誉。因此,风间浩必须让我妈妈消失。没想到啊,牧野藤四郎只见了我妈一面就爱上了她,理由不用说也知道,他就是喜欢我妈妈的美貌。他向风间浩索要我妈妈,不然就毁掉风间家的祖业。风间浩虽然已经不在乎我妈妈的死活了,但是他受不了妻子被他人夺去,这种事传出去,他就没法做人了。他就是这种窝囊废,老婆和别人说一句话,他就会幻想自己被背叛,幻想自己的老婆和别人上床……然后无能狂怒。这种事我已经见多了。我妈妈,她最后还是被送给了牧野。就在我妈抵达牧野家的当晚,她死了。风间浩派人杀了她,将现场伪装成车祸。奉行根本没有追查下去,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然后他光明正大地娶了牧野的私生女,借着别人的威风,成为了如今的风间浩。”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当时你应该还是小孩吧?”
“我找到了妈妈生前的恋人,妈妈总是不回家就是因为那个人。那个人什么都知道。我自己也求证过了,这些都是事实。”
“风间相马是做了什么才让你动了杀心呢?”
“这就很复杂了。与其说他做了什么,不如说他就是什么都没做才让我恨他的。我和他是同一个妈生的,就因为他比我多长了二两肉,他就理所应当地得到了我没有的一切。亲戚跟他说:相马君以后肯定能指引风间家走向辉煌。然而他们跟我说的却是:风间将雅,你应该更像一个女孩子,在这么不守规矩小心以后嫁不出去。为什么呢?为什么指引风间家的人不能是我?进入中学之后,每一次考试,我都是年级第一。他们又说:真不愧是相马君的妹妹。从来没有人对风间相马说过:哎呀相马你这么优秀真不愧是将雅的哥哥。人人都说风间相马最优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男的从来没参加过一次考试,因为他是嫡长子而他爹是贵族,一路被抬进了最好的学校。我拼上了能拼的一切,我是副会长,是附属品、是后缀词、是烘托风间相马这轮明月的流星群。这些我都忍了。我唯一不能忍让的是,他明知母亲的死因,不仅不憎恨风间浩,反而称赞他是有血性、敢冒险的真男人。他和他爹一样,没有一刻尊重过带给他生命的恩人。他什么都不做,他什么都拥有!他把坐享其成当做理所应当!而且,他也喜欢长山,像风间浩当年一样。”
“你呢,你也喜欢长山吗?我感觉她是喜欢你的。”
“我现在没法考虑这些。我答应过长山,要和她一起逃出去。然后我会放她自由。我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我要亲手毁掉风间浩珍惜的一切,靠自己得到他得不到的一切。我没有时间考虑其他事,长山那边……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再说吧。”风间将雅的脸上逐渐舒展出一丝轻松。过去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眶中的压力和疲惫也似乎减轻了些许。她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仿佛获得了一种解脱。
长山日向急急忙忙地赶来了,跑得太着急还摔了一跤。她顾不上自己,径直扑到了风间将雅脚边。看到浑身是血的风间,长山日向累得发红的脸瞬间就白了,她的眼睛瞪大,眉头紧锁,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滚落在脸颊上,仿佛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她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以掩饰住内心的悲痛和震惊。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长山日向的手指颤抖着轻轻触摸风间将雅的脸颊,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力与绝望:“不,不可以……你不能离开我。”
“我还没死呢……”风间将雅白了她一眼。
解释现状耗费了风间很多精力,我也在旁边跟着编瞎话。长山日向一边掉眼泪一边处理伤口,不知道真的会以为谁家小寡妇跑出来了。
难得气氛还不错,北斗一句话就把气温降到零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