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闻言十分开心,向无相法师行礼道:「多谢大师。」
待安宁谢过无相法师,几人便准备返程了。
过了伽蓝所在,出了大门,却突然见妙应寺前聚了一大群人,雀喧鸠聚,好不热闹。
孟珺见状,和羽白对了视线,心中戒备起来,手悄悄扶上腰间挂着的苍云刀。
安宁好奇地向人群望去。
众人俱都笑颜逐开,三两成群,氛围看起来十分轻松,像是什么集会热闹。
安宁许久未出门逛过了,见到这等热闹,心中一下有些痒痒起来,抬头看了看孟珺,见他一脸冷色,估摸着并不愿意凑这等热闹,心下十分失望,脚步却还是悄悄往那边挪了几分。
一个男子被重重人群围在其中,脸上兴高采烈,大声喊道:「诸位且看看!今日东家可是下了血本,给魁首准备了好彩头!诸位莫不如猜猜看是什么东西?」
知客还未走开,安宁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知客道:「今日是腊八,城中富户特意来妙应寺前办了活动热闹热闹,也是图个好意头。」
一旁有人嚷嚷道:「无非就是金银财宝,就别卖关子了!」
众人皆起哄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气氛热烈。
有些人甚至直接说起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被围在中间的男子哈哈一笑:「诸位别把我这当成许愿池了。这次的彩头可不一般,我还是直接告诉诸位吧。」
那人从身后拿起一个装饰华丽的宝箱,郑重其事的打开,将其中之物小心拿起,得意地展示给众人。
「这可是殷圣人生前的珍爱之物。」
一旁人唾道:「得了吧,我可不信,皇后娘娘的遗物怎么会流落到兴州来。」
那人振振有词道:「皇后娘娘入主中宫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生活于民间,又素来有中京第一美人之美名,备受追捧,她喜爱之物流传出来一件两件也不足为奇吧!」
旁人反驳道:「那怎么确定是真的呢?」
那人摆摆手:「东家自有东家的渠道,耗费了不少银钱,若是假的,东家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你不信便走罢!」
安宁定睛,朝那人手中所拿之物看去。
原来是一枚精致的平安扣。
玉色透亮,不是凡品,但也不是那种有价无市的极品。
平安扣下用丝络打了释迦结,串了几个佛珠,摇摇晃晃地坠在平安扣底下。
丝络有些磨损的痕迹,看得出确实是曾经的主人心爱之物,常常拿于手中把玩,却又小心保存着。
安宁看着这枚平安扣,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亲切感。
这释迦结的打法,与阿娘惯用的手法竟看起来有些相似。
想起阿娘,安宁心中一动,思念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她从来没跟阿娘分别过这么久,不知道阿娘现在如何。
他们成日赶路,孟珺又没有刻意迁就她,阿娘的信件根本送不到她手上。
安宁鼻尖骤然有些酸涩,轻轻抽了抽鼻子,不由往前走了几步,凑的近了些。
身边突然站定一个身影,安宁扭头看去,却发现孟珺也一同上前来。
他并没有看向她,而是直直地看着前方,看视线所落之处,应当是那枚平安扣了。
他难不成也很喜欢这枚平安扣吗?
平安扣样子小巧精致,又是著名的美人曾经所有之物,一拿出来,立刻得了不少小娘子的喜欢。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问了起来:「那究竟是比试什么呢?如何才能得到这彩头?」
男子笑道:「既然是与大家一同作乐,便比试个简单的,投壶。」
男子接着道:「可以组队,只是魁首彩头只有一份,获胜的队伍,便自行商议吧。」
安宁眼睛眨了眨。
投壶她之前倒是玩过不少,可惜并不算特别擅长,但还是要尝试一下。
若是能得了魁首,那便再好不过了,她一眼便喜欢上了那枚平安扣。
安宁过去找男子报了名,领了箭矢来。
孟珺看向安宁,微微皱眉。
她要殷圣人的物件做什么?
报名的队伍不少,分了几组分别比试,再由各组的胜者一同比试决出最后的胜者。
安宁凭借之前的经验,初赛很顺利便赢了下来。
看着近在眼前的平安扣,安宁心中有些雀跃,脸上不由扬起几分笑意。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月影横斜。
安宁的脸在灯火映照中愈发柔美,散发着暖融融的柔光,双眸愈发明亮剔透,美的不可方物。
周围不少男子的视线都似有似无的向安宁打量过来。
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孟珺的脸色渐渐暗了下来。
孟珺轻轻侧过身,定定看着安宁认真的侧颜。
她为何这般想要这枚平安扣?
孟珺突然想起方才无相法师所说,安宁有龙凤之姿,眉头便是紧紧一皱。
对了,这是殷圣人的遗物。
她就这般想要攀附权贵,连权贵之物都如此渴求?
攀附上他还不够,难道她还想要去攀附九五之尊吗?
孟珺全然忘了根本不是安宁攀附于他,而是他强夺了安宁,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怒火,冷冷地盯着安宁的侧脸,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安宁全然未觉,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壶,手中不断比量着。
已经快到了比赛结束的时候,壶里的箭越来越多,已经渐渐没有多少空隙,想要成功投进去的难度越来越大。
安宁心中砰砰直跳,眼里只剩下手中捏着的箭矢。
安宁手中投出一箭,可惜却差了半分,轻轻磕在壶沿上,便弹开来,落到了地上。
安宁惋惜地叹了口气,提着的心掉了下来,有些失落地摇摇头。
眼下比分胶着,她本有微弱的领先之势,可惜这只没进,恐怕拿不到魁首了。
一旁另一队不知从何处又请来了一个男子,好似是个投壶的高手,手中一掷,箭矢便稳稳落进了壶中。
周围人群中发出几声赞叹。
安宁更是心中惋惜,这人这般厉害,她应该是拿不到魁首了。
这时,身旁一直沉默站着的孟珺却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上前一步。
接过安宁手中剩余的箭矢,孟珺看都未看一眼那男子,一言不发,手中几乎未有丝毫犹豫,便看似随意地将箭矢扔了出去。
安宁惊呼一声,却见箭矢仿佛自己长了眼一般,轻盈地落进了壶中。
安宁睁大眼,高兴地看向孟珺。
他平日里一贯淡漠,没想到他竟愿意凑这热闹,主动出手帮她赢下彩头。
孟珺面色不变,长而密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投下一片暗影,手上快速地将剩余的几只箭矢嗖嗖掷出,看着十分轻松的模样。
几只箭矢接连飞出,安宁连忙看去。
箭矢连续贯入壶耳,最后一支箭在壶口晃荡几圈,几番摇摇欲坠。
安宁屏住呼吸,心跳加快了几分。
箭矢晃悠悠地转了半晌,最终堪堪定住,斜斜插在壶口处。
周围立刻爆发出一片喝彩声。
「是倚竿,我竟看到有人掷出了倚竿!」
作东的男子见状,满脸笑意道:「真是太精彩了!看来不必再比试下去了,今日的魁首已经决出!小郎君真是射艺高超!」
安宁高兴极了,忘乎所以地扑进孟珺怀中,抬起头看他,双眼亮晶晶,仿佛闪着星子:「我们赢了!孟郎,你真厉害!」
绝世佳人投怀送抱,又一脸倾慕的模样,令周围不少男子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只恨美人抱的不是自己。
孟珺垂眸看着她,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模样,眼底神色深沉,透露出不明的意味。
作东的男子将装有彩头的宝箱递了过来,安宁伸手接过,期待地打开箱子。
平安扣静静地躺在盒中,光是这么看着,就给安宁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妙的熟悉感,仿佛透过这枚平安扣,立刻便看到了旧时的光景。
面前却突然伸过一只大手,拿走了平安扣。
安宁一怔,抬头望去。
平安扣被孟珺握在手中,再也看不见分毫。
孟珺垂眸看她:「何时说过要给你了?」
安宁怔怔地看着孟珺。
孟珺却伸手将装平安扣的宝箱也一同拿走了。
孟珺垂眸,静静地将平安扣放回宝箱中,递给一旁的羽白:「收好,拿回中京给绾绾。」
绾绾也很喜欢殷圣人。
既然是殷圣人的珍视之物,拿给绾绾,想必绾绾会高兴的。
孟珺说罢,便转身离去。
安宁怔怔地看着羽白手中的宝箱。
羽白瞧着安宁的神色,在灯火中,微微垂首,看上去模样十分可怜,心里也只有一声叹息。
无奈啊。
人和人之间便是有如此鸿沟,有些人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静静待在那,便有人费尽心思哄她开心,将她视若珍宝,有些人,即便付出一切,也换不回分毫,只有万般无奈。
……
马车慢悠悠地驶回城中。
车中依旧是照着孟珺一贯的习惯,并未点灯,也没有夜明珠,暗的不见五指。
安宁是第一次待在这么黑的地方,却也没有张罗着点灯。
此时此刻,全然的黑暗更适合她的心境。
三个人仿佛都睡着了一般,不见丝毫动静,只听见车轱辘框框转着,渐渐的,仿佛车辙声也不闻于耳。
黑暗中,孟珺仿佛隐约听见了轻轻的啜泣,又仿佛只是幻觉。
孟珺皱皱眉。
紧接着,又是两声轻轻的啜泣声传来。
这下孟珺确定了,不是他的幻觉,安宁确实在哭。
孟珺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却没说话。
哭了便哭了,若是她掉几滴眼泪他便跟着哄上去,未免也太惯着她了。
安宁闭眸靠坐在车壁上,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相似的面孔,心头泛起一阵悲凉。
如果是孟珩,一定不会这样对她。
想起孟珩,安宁抬手抹了抹眼角,擦干泪水。
不必伤心,安宁想。
不能忘了她真正的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孟珺抿了抿唇,明明安宁不再啜泣,不知为何,心中却愈发烦躁起来。
正当孟珺想要开口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似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不多时,又传来了几声女子尖利的斥骂声。
羽白弯腰下了马车,出去查看情况。
孟珺黑着脸轻声一啧,一弯腰,也一起跳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