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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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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残月高悬于天上,被一片云翳遮挡,月光黯淡昏黄,不见星河。

白日还是一片晴朗,入了夜反倒有些昏黑起来,起了些风,呜呜轻号着。

马车前挂着一盏油灯照路,轻轻摇摆,在黑暗中氤氲出朦胧的灯光。

孟珺一躬身,长腿一抬,轻巧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劲瘦的腰肢弓出宛如猎豹般的弧度,只需一眼便能感受到充满爆发力。

额角的发丝轻轻扬起,在深邃的眼眸前晃了晃,露出凌厉的视线,直直地射向前方。

前面原来是两架马车发生了碰撞,双双停了下来,将前行的道路完全挡了起来。

看这方向,像是也刚从妙应寺出来的香客。

两架马车都下了人,看着像是两对夫妻,双方都是面带怒色,正激烈争吵着。

见到孟珺和羽白两个高大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正厉声叫骂的女子瑟缩了一下,声音一下停了下来。

一旁的男人拉拉她的衣袖,仿佛是想要息事宁人,道:「算了柳娘,不要同他们计较了。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名叫柳娘的女子双目一瞪,尖声怒斥道:「不要同他们计较?什么事情都是不要计较,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你!……」男子语塞,一下涨红了脸。

斥责自己的丈夫已经消磨不了怒火,柳娘眼神一转,看到了孟珺和羽白,脸上露出几分讥诮:「你们就是方才夺了魁首的人吧?」

她突然噌噌往前几步,朝孟珺的马车怒气冲冲走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要掀开车帘,嘴里还一边骂着:「那个小蹄子呢?方才看她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妖孽!」

孟珺皱眉,神色陡然冷厉起来,迅速伸出手来,制住女子的动作。

这时身后的男子也突然走上前来,从后面扶上孟珺的肩。

这男子方一近身,孟珺心中便是一动,眼神顷刻变化。

这人底盘稳健,气息浑厚,掌力强劲,分明是个练家子。

孟珺迅速错身卸下男子的力道,一手快速拔出苍云刀。

宝刀久未出鞘,方一出鞘,发出锃的一声轻吟,寒光顿现。

孟珺未转身,握紧苍云刀便向后劈去,刀刃划出凌厉的弧度,甚至隐隐有破空之声。

男子闪身避开,一旁另一辆马车的夫妇也拿出刀剑,一同攻了上来。

羽白心中一沉。

看来是严康动手了。

羽白立刻打了个响哨,暗处埋伏的侍卫们迅速上前来,众人顷刻间便厮杀成一片。

孟珺冷笑一声,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

苍云刀在人群中不断翻飞,刀光烁亮,刀刀见血,玄色的身影在夜中几乎快的看不见,只见衣摆飞扬。

柳娘见众人注意力皆不在此处,闪身上前,一把掀开了帘子。

映入眼帘的便是身着素裙的安宁,月色朦胧中,美的仿佛仙子下凡。

柳娘被这惊人的美丽闪的一愣,但瞬间便回过神来,目露凶光,提起匕首向安宁迅速挥去。

可惜了这美人。

安宁方才听着外面响起了刀剑碰撞令人胆寒的声响,心中便立刻沉了下来。

有人埋伏孟珺?是何人想要他性命?

安宁垂眸思索。

如今太后大权在握,孟珺为太后效力,如今又刚赢一场胜仗,风头正盛,怎会有人在此关头对他下手呢?

除非,此人下手的动机便与孟珺这场胜仗有关。

安宁猛地抬眸。

是有关庆中兵败!

还未等安宁脑中转上一个来回,眼前便是突然一亮,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冲她飞快挥来。

时间仿佛突然定格,分秒变得清晰。

安宁瞳孔放大,心脏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身上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寒毛纷纷竖起,整个身体却仿佛僵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匕首离她越来越近,刀刃掀起的寒风仿佛已刮在她的脖颈上,带来丝丝尖锐的疼痛。

安宁脑海中突然像走马灯似的闪过以前的画面。

难道,她的一生便要了结于此了吗?

突然,一柄刀闪着寒光飞快从柳娘后方挥来,狠狠劈向柳娘。

一道破空声后,刀剑入肉的声音随之传来。

柳娘吃痛,迅速回身反击。

安宁身体僵硬,额头迅速冒出汗来,惊魂未定地向前看去。

是孟珺。

她虽不会武艺,经过方才一招却也能看出,柳娘身手了得,是重金培养出的杀手。

没想到,孟珺居然会冒着危险来救她。

安宁眼睫轻颤,心中轻轻一动。

说时迟那时快,孟珺再次挥刀,只一招,柳娘便被制服,被扭着胳膊跪坐在地上。

柳娘牙间一用力,身旁的侍卫想拦却已是来不及,柳娘顷刻间便口吐黑血,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羽白去检查了一番,沉着脸走回来。

「没有活口,这几人来前便服了毒,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们小心想要留个活口,却一个都没留住。

严康这个老狐狸确实不好对付。

孟珺却暂时没有理会羽白,而是探身进了马车,上下打量着安宁,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沉声开口道:「没事吧?」

安宁不知孟珺为何神色如此冷峻,但他惯来心思莫测,便也没有多想。

方才一番惊心动魄,她尚且未缓过劲来,现在心脏还在扑通跳着,四肢无力,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孟珺轻啧一声,从车身中退了出来,眉宇轻轻皱了皱。

他知道严康会下死手,早已预感到危险,但方才看到安宁险些毙命之时,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起先前做的这个决定。

孟珺对羽白道:「先将这些人带回去再查查。」

这里是出城必经之路,还好是晚上,没有什么人来往,否则怕是要被这一地血腥吓死。

清理现场花了一番功夫,孟珺和羽白这才坐回马车中,继续返程之路。

在外头空气流通尚不明显,待进了马车中,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久久不散。

羽白循着味道看去,脸色一变。

「郎君,你受伤了?」

郎君武艺高强,这世间没几人能伤的了郎君,行军打仗跌打损伤是常有的事,下了战场,这还是他这些年头一次见郎君受伤。

孟珺垂眸看了看,摇摇头道:「不妨事。」

应当是他救安宁的时候,一时情急,疏于防守,被那女子划伤了。

孟珺转眸,看了安宁一眼,安宁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言,似是没听见他受伤一般,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珺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虽是孟珺这么说,羽白还是立刻找起伤药,好在他们这些武人药备的齐全,没多久就找了出来。

羽白掀起孟珺的衣袖,这才发现孟珺的衣袖早已被血浸湿,只是玄色的衣服染了血受了伤看不出来罢了。

羽白心中心疼不已。

这也是这么多年郎君一直一身玄衣的原因。

此前唯有公主会关心郎君的身体,郎君以前武艺尚未习成时,经常受伤,郎君不愿让公主担心他的伤势,便总是穿着玄衣,这样即便受伤也看不出来了。

如此养成了习惯,虽后来武艺精进,不再轻易受伤,也还总是一身玄衣。

衣袖掀起后,赫然是一道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向外翻开,已经泛白,不知已经流了多少血,惨不忍睹,好在没什么下毒的痕迹,那些人似乎非常自信能够一举得手。

羽白心疼的给孟珺上药,尽管动作尽量放轻了,但是伤口太深,孟珺还是几番皱眉,向安宁看了一眼。

羽白这才猛然发现,自变故发生后,安宁竟一言未发。

这安娘子是怎么了?

平日分明聪慧机灵,怎么这时愚钝起来。

在孟珺又暗暗地看了安宁一眼后,羽白忍不住开口道:「安娘子可会上药?我身为男子,手上有些不知轻重。」

安宁没说话。

她方才从危机中缓过神来时,猛然感到不对。

见他们一番应对,分明是早有预料。

孟珺早就知道会有一场凶险。

那么,他突然愿意带着她出门,也一下就说得通了。

安宁速来温和,此时心中也不由升起几分怒意。

好一个孟珺,她的命便不是命吗?

安宁咬咬牙,接过伤药,替孟珺上起药来。

孟珺偏过头,方才一直皱着的眉毛陡然松了下来,却又陡然拧了起来。

方才受伤脸色都未变分毫,此时上药时,胳膊却微微颤抖起来。

军中的伤药本就主要是一个见效快而猛,上药时有几分疼痛是正常的,但这也太痛了,简直像在他的伤口上再割一刀一般。

孟珺咬咬牙。

罢了,她不舞刀弄枪,不会上伤药也是正常的。

三人就这么沉默着,只闻车马声一成不变地响,仿佛就要这么响到天荒地老。

渐渐的,安宁心中感到有些奇怪起来。

这条路,有这么长吗?

安宁凝神,方觉周遭极为寂静,仿佛到了荒无人烟的郊野一般,一点没有靠近城池应有的嚣嚷。

安宁轻轻皱眉,伸手撩起车帘向外看去,顿时大惊失色。

这哪里是回城的路。

他们已经不知到了哪处荒郊野岭,周遭都是郁郁森森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本就黯淡的月色几乎完全透不进来。

眼前便是一处断崖,被浓雾笼罩,深不见底。

赶车人似是全然未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驾着车直直向断崖冲去。

孟珺迅速起身,出手抢夺缰绳,那人却转手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马匹,下一瞬便口吐黑血倒软身倒地。

马儿吃痛,仰首厉声嘶鸣,立刻迈开双腿以飞一般的速度向前冲去。

安宁瞪大双眼,短暂的剧烈摇晃后,失重感瞬间袭来。

令她没想到的是,正当天地倒旋之时,孟珺突然伸出手,死死抱住她的腰身,将她牢牢护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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