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的？你只是听到了我大姐的声音，并没见到她人，又是如何发现具体的藏身之处的？”

“我拿着你大姐的照片去问在那边叫卖东西的商贩，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个挑着担子卖馄饨的小贩说你大姐曾买过他的馄饨，我给了他一块大洋，他便告诉了我你大姐藏身的那所房子的门牌号，我轻而易举地便抓到了她。”明镜确实是只出去过一次，为了给明台买他爱吃的东西，除此之外没再出过门，可那卖馄饨的挑着担子叫卖时，曾从她藏身的那所房子外走过，明镜听到了叫卖声，叫住了那人，买了一碗小馄饨。她是没出门，当时她在二楼的房间中，她打开窗户问明价钱后把一个竹篮系在绳子上，把放着钱的篮子从楼上放了下来，卖馄饨的收了钱后把一碗馄饨放在篮子中，她再把篮子拉上来。因而，那个卖馄饨的见过她，并清楚她住在法租界的哪幢房子中。蜷川直子终于打听到了明镜具体的藏身地点，简直是欣喜若狂，兴冲冲跑到那，翻窗溜进了那所房子，恰巧保护明镜的那个女人有事出去了，她轻而易举地便抓走了明镜，将她带到了火车站。

“我不该去吃小馄饨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明镜泣不成声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见明镜如此，明楼也不忍再怪责于她。何况事已至此，再怎么怪她亦是于事无补。

“我想怎么样？我想让你后悔当时对我的所作所为，我要让你付出代价，要你追悔莫及！”蜷川直子投向明楼的目光一如她最后一次离开明公馆前看向明楼时那般充满了怨毒。

“你要报复我的话，就冲我来，和我大姐无关。”明楼说道。

“她是你的大姐，怎么就和她没关系了？她可是你最敬爱的大姐。”蜷川直子反驳道，脸上露出可怕的微笑。“如果她死了，你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是我伤害了你，可我大姐一直对你很好，她是那么喜爱你，屡屡邀请你来明公馆，还出钱帮你交学费。你现在这么对她，岂不是狼心狗肺吗？”

“她对我很好？她很喜爱我？”蜷川直子冷笑一声，继续道：“明楼，亏你说得出口！你们明家没有一个好人，你和这个阿诚表面上效忠于汪精卫和大日本帝国，其实都是心怀叵测的抗日分子，两面三刀的间谍！你们明家的小少爷在外人眼中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实则是军统的特工。你们都是骗子！这个老女人也是骗子！”蜷川直子越说越激动。“明楼，你把枪放下，否则我马上杀了你大姐！”自她押着明镜出现在火车站，明家三兄弟的枪口一直对着她，只是担心明镜的安危，因而没敢朝她开枪。“我数三声，如果你不放下枪，我立刻让她死在你面前！”她威胁道。“一……二……”

“好，我放下枪！”明楼怕蜷川直子真的开枪，在她数到“二”时，便答应把枪放下。

“不，明楼，你不能放下枪！”明镜急道。

“慢！”在明楼俯身欲把枪放在地上时，蜷川直子突然喝止了他。“你把枪就这么放在地下，离你那么近，你想把它捡起来可太方便了。我不放心，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藤田芳政。”刚才明台在藤田芳政的威胁下两次被迫放下了枪。他第一次放下枪后，明楼乘着日本人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立即开枪击毙了一个朝他逼近的宪兵，他立即捡起地上的枪，和明楼、明诚一起将留守在火车站的宪兵全部击毙。第二次放下枪后，明楼不惧威胁忽然朝杨沁莹开了一枪，这一出人意料的变故使得藤田芳政一怔，明楼趁他分神之际立即开枪打伤了他持枪的手，他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明台也迅速捡起了枪，最终藤田芳政死于明家三兄弟之手，死不瞑目。正是因为明台把枪就放在自己的脚边，所以可以很快地把它捡起来朝敌人开枪。蜷川直子陡然间想到了这一点，立即喝止了明楼。

“那你想怎么样？”明楼问道。

“你把枪扔了，扔得远远的。”见明楼有些犹豫，蜷川直子立即厉声威胁道：“快点！不然我立即开枪杀了明镜！”

“好。”明楼把枪一扔，果然扔得离他很远很远。

“明楼，你不该放下枪的，不该放下枪啊！”明镜哭道。

蜷川直子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看向明台和明诚，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也把枪扔得远远的，否则我马上开枪，让这个烦人的老女人永远闭上嘴巴！”

“不，你们别听她的，你们别管我！”明镜大叫道。

“你给我闭嘴！叫什么叫，烦死人了！”蜷川直子厉声道。她复又看向明台和明诚，接着威胁道：“你们要是再举着枪，我立刻要明镜死在你们面前！”说着作势便要扣动扳机。

“不要！”明台和明诚同时叫道。

“那你们还不把枪扔了！”蜷川直子厉声说道。明台和明诚对视一眼，脸上均现无奈之色。为了明镜的生死，他们只能不甘地把持枪的手缓缓放下。“快把枪扔了，扔得远远的！”蜷川直子催促道。

“明台，阿诚，千万不能把枪扔了！”明镜大声叫道。

“明台……”杨沁莹也欲劝明台不能把枪扔了，但只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相劝的话未曾出口又咽了回去。

明镜在明台心中很重要，他不可能为了自己活命而不管他大姐的死活。也罢，要是这一劫他真的逃不过，大不了我陪着他一起死！

“快把枪扔了！”蜷川直子如索命恶鬼一般叫道。两人只得依言照做，两把枪被扔出去好远，这才掉在地上。

“你们怎么能把枪放下？你们居然不听我的话！你们太傻了……”明镜泪流满面道。她怕死，刚才蜷川直子作势要扣动扳机时，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她更怕弟弟们死，尤其还是为了她而死。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弟弟们为救她而死在这个恶毒的日本特务手中，死在她的面前。“你们三个人难道还怕对付不了她一个吗？！只要别把枪放下，你们肯定能把她杀了。为什么要把枪放下？你们都是傻瓜吗？！”明镜骂道。

“你给我闭嘴吧。他们没了枪，便等同于待宰的羔羊，而我手里有枪，我随时可以杀了他们。哈哈，哈哈……”蜷川直子狞笑道。

“我们已经把枪放下了。”明楼说道。“我大姐是无辜的，她不是抗日分子，也从来没伤害过你，请你放过她吧。”语气中带着几分求恳之意。

“她从来没伤害过我？她是无辜的？不，她一点也不无辜，她该死！”蜷川直子满脸怒色。“她是红色资本家，这是事实吧？单凭这一点，她就该死！说什么她对我很好，我这么对她是忘恩负义，我呸！她表面上做出一副很喜爱我的样子，看似对我很好，其实她一直都在利用我、欺骗我！在她眼里，我只是一枚用来拆散你和汪曼春的棋子。她屡屡邀请我来明公馆做客，看似在极力撮合我和你，实则她从来没想过让我嫁给你，成为她的弟媳妇，她打从骨子里瞧不起我！在她眼中，一个穷人家的姑娘，一个连学费都快交不起、靠卖花来贴补家用的穷学生，怎配嫁进豪门，成为明家的大少奶奶呢？亏我当时还以为她是真的喜爱我，想让我嫁给你，现在想想，她那时心中一定在笑我痴心妄想吧。”说到此，她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悲哀。她精于故作楚楚可怜之状引人怜惜，此刻她的神情却不是作伪，而是真情实感。自从那一年她见到了那个小女孩的哥哥，意识到蜷川家算不上有钱，自己只不过是个生长在穷乡僻壤的井底之蛙时，心中极度自卑，这亦造成了她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容不得别人对她有一丁点的看轻。她误以为明镜因嫌弃乔家贫寒而看不起她所假冒的乔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外界都说你们明家家风清正，称赞这个老女人正直善良，夸你们明家的人从不欺凌穷人。呸，都是假的！”伤心过后，变为了无穷的愤恨。“你们明家的人全是骗子，这个虚伪的老女人也一样！你们和那些欺贫爱富的有钱人一样，只不过你们比他们会做戏，比他们更可恶！这位人人盛赞的明董事长和那些上流社会的势利的有钱人没什么两样，却装出一副不看轻穷人的伪善模样，时时假意地接济穷人，看似有着一副慈悲心肠，实则是因为你们明家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小钱，反倒可以借此博个好名声。真是好心计，真是太伪善了！你们明家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家，只是个欺世盗名的豪门。所谓的清正家风，培养出的全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利之人！”蜷川直子愤慨地怒骂道。

“一派胡言！”听蜷川直子这么诋毁明镜和明家，她嘲笑明家清正的家风，那是连明家的先辈也骂进去了，明楼忍不住开口怒斥道。

“不许你诋毁我大姐，诋毁我们明家！”明台怒气冲冲道。一旁的明诚亦是愤怒地瞪着蜷川直子。

“我大姐不是这样的人，分明是你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别人。”明楼怒视着蜷川直子说道。他心里明白，他大姐之所以极力撮合他和蜷川直子，确实是为了拆散他和汪曼春，但他大姐也是真的蛮喜爱蜷川直子的。明镜不知对方的真实身份之前，为她那楚楚可怜的外表和她所假装出来的知书达礼的样子所蒙蔽，是真心希望她能成为自己的弟媳妇的，绝非她所说的只是在利用她。明家是世家，但明家的人从不欺压穷人，反倒时常捐款、捐粮去救济穷人，他们明家并没有嫌贫爱富，更非假仁假义。

“我是小人？哼，你们一个个也不见得是君子！你说我一派胡言，我看分明是我说出了你们明家人假仁假义的真面目，你恼羞成怒了！如果这个老女人是真心地想撮合我和你，为什么仅仅只是请我去明公馆做客，留我吃一顿饭？她若真想过让我嫁给你，为什么从不提结婚的事？她不是非常不希望你和汪曼春旧情复燃嘛，那为什么不逼着你娶我？那样不仅能绝了那个姓汪的蠢女人对你的念头，你又成了家，也算了了这老女人的心愿，岂不是一举两得吗？！为什么她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因为她只是在利用我，她从没想过让我嫁给你！就算因我的存在而成功地拆散了你和那个姓汪的疯子，她也不会让我嫁给你，她只会利用完我后，把我弃如敝履！”蜷川直子此刻的神情与疯子没什么两样。“是吗？！”她忽然厉声朝明镜喝问道。

“我没有！你胡说！”明镜大声反驳道。

“没有？我曾经也以为你是真心撮合我和明楼，是真心想让我嫁进明家的。其实你才是那个最会骗人的，我被你骗得都信以为真了。还好，苍天有眼，让我识破了你的真面目。还记得那条并蒂莲帕吗？那是我亲手绣了想送给明楼的，可他居然不肯要，你故作好人逼他收下手帕，最终他还是收下了它。其实那时你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是吧？他不肯要我绣的并蒂莲帕，不是因为嫌我绣得不好，他是嫌弃它是我这个穷学生绣的，觉得上面沾染了穷酸之气，所以才不肯收下。你心里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不，我从没有这么想过！”明镜摇头否认道。

“你到现在还想骗我！”蜷川直子用力扯了一下明镜的头发。

“啊！”明镜痛呼一声。

“大姐！”明台与明诚齐声叫道。

明楼没有作声，极浓的杀意却在眼中一闪而过。

“明镜，你看看这是什么？”蜷川直子边说边掏出了一件白色的物事。

一条白色的手帕映入明镜的眼帘，上面的那对并蒂莲绣得极好。“并蒂莲帕？！”明镜惊愕万分道。

这手帕不是被那个卖糖葫芦的拿走了，怎么会在她的手中？

这手帕不是被我扔了吗？怎么又回到蜷川的手里了？

同样感到惊诧的还有明楼。

“没想到吧，这手帕又回到了我的手里。当时你弟弟不肯要我绣的手帕，你装模作样地劝他不能辜负我的一番心意，结果呢，你比明楼更可恶！要不是听那卖糖葫芦的所言，我可能至今都看不清你的真面目。这手帕掉在地上，你只瞥了一眼，然后对那卖糖葫芦的说掉了就掉了，这条手帕反正你早就不想要了，是不是？你有没有说过这话？！”

明镜这次没有否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蜷川所言，难道这条手帕被我扔了后，又到了大姐的手上？

明楼用问询的目光看向明镜。

“你说话啊！你回答我，你有没有说过这话？你快回答我，你哑巴了吗？！你没说话就是默认了！这手帕是我用心所绣，上面的并蒂莲绣得多好，那卖糖葫芦的对我的绣艺赞不绝口，把它捡了起来，打算送给他妻子。可是你们呢，一个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了，一个见它掉了，直接说不要了。不，你是早就不想要了，想把它扔了。我知道，你们是嫌弃这块绣艺精湛的并蒂莲帕出自于我这个穷困的女孩之手，你们觉得碰一下这手帕都会脏了你们的手。我说得对吗？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快回答我！怎么，被我说中了，你伪善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