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件事的争吵,从发生起就没消停过。
星球的“天灾”确实威力可怖,但在还没发生的情况下,难道不能多留些时间,让人们疏散完了再诛杀?蝎神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公理大义人命,而是趁早诛了免得别人抢他功劳!
而智恒一派的信徒认为,谁也不能确定灾难什么时候发生,他只是护人心切,所作所为也许伤害了一部分人,本质还是为了所有人好。
对此,陆琛的评价是:哈。
不过,不管他们到底争出了谁对谁错,紧接着发生的第二件事,都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智恒异化了。
异化的残忍在于,一旦感染,没有任何扭转可能,唯有杀死宿主一条路。本来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死者为大,这样揭过去也就罢了。
只是,该一枪了结他的挚友、搭档的生命的向泉,在临了的最后一击里,智恒青色的五指捅进了他的左肩,而他的唇瓣覆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那样的神色,那样的表情,那样的态度,那样的亲昵。让旁观者想找理由开脱都不行。
“……”
时渝双手捧着少女们友情赠送的热牛奶,一语不发。
女生们以为是他打击太大,又纷纷安慰他:“哎,发生那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啦。和谁相爱都无所谓……只是……”
只是,这根本不是性别和对象的问题。
在注重公理与法义的太微垣,尤其是那个位置上,私情是应该最大化程度避免的。如果是垣主和民众,也就算了,还能促成一桩美谈。
偏偏是平起平坐的双垣主!
“向垣主在杀死智垣主后,就消失了。陆上将非常惊讶,同时也很失望。他没有接管太微,而是让单垣主上来,也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这样。”
女生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完,都有些感慨:“确实很可惜。单垣主不太喜欢‘双星’的说法,所以现在都不太谈了。”
时渝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女生们见他又可爱又乖巧的,简直是一边科普、一边荡漾,小台子里一片吱哇乱叫。
他又问:“之前说的那个‘宴会’,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分机虽然不能主动联系对方,但留言功能依然保留。时渝听着,便顺手给分机留了条言。
于是这边的谌钦一上线,脑海就飞快地响起对面的留言:【你们北天极真会玩。】
谌钦:“???”
谌钦和谭远正开着陆行机甲前往三公井。在他身后,谭远正在不要钱一样地往能源口里倒星官,边倒边喊“加油、加油!再给爸爸多跑两分钟!”,场面堪称诡异。
听到那句话,谌钦不明所以。他把玩着那颗分机珠子,很快就接收到了更多的信息。
旋即松手,沉默并无语凝噎。
谭远问:“怎么?”
谌钦简短解释完后,说:“如果当年陆琛在军营里就能听到隔壁帐篷的动静,就不会对他见到的事感到惊讶。”
是的,在谌钦看来,如果长期在一个和队友驻扎、热血朝天、亲亲爱爱的军队里,就算和外星变异体发生关系,他都不会惊讶。
谭远却笑道:“陆琛那是被吓到?他只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把向泉踹下去罢了。他们三个人一向很扭曲。”
谌钦:“所以我恶心北天极。”
谭远看他玩着那颗珠子,却又不给对方回答,说:“小姐,还生气呢?”
谌钦不说话。谭远道:“嘿,到时候到了太微核心,见到那些老熟人,你这马甲还藏得住?非要瞒着那小朋友。你俩互相隐瞒就算了,还要波及到我。”
他没忍住,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真是你未婚夫?”
谌钦站起身,眼前蓦地一亮。他按开舷窗,赞美道:“风景不错,看看?”
谭远:“你他妈??”
谭远一扭头,便从窗外呼呼迎了一头一脸的雪。刚刚才经历过一波天灾,他叫苦不迭,立刻跳开,一边在身上拍一边骂:“行行行,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这心眼比你爹的那里还小!”
谌钦收了手,礼貌道:“谢谢夸奖。”
等两人循着坐标,找到景区里的时渝时,女生们已经结束团建,各回各家去了。
但时渝的身边还放着历史遗留产物:两大袋摞了足有半人高的零食,一顶绣着小恐龙图案的鸭舌帽,一条柔软的奶白色围巾,以及一个熊娃娃,和若干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罪魁祸首正坐在观众席的长椅上,手里一杯奶茶,膝上一盒手作蛋白霜饼干,从远处看去,犹如淹没在礼物堆里,壮观极了。
谌钦:“……”
谭远:“……”
时渝问:“你们吃么?”
谌钦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家伙走到哪里,就能骗到哪里,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二十七年过去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林阔”。
他冷着脸,在礼物堆里扫出了属于自己能站立的位置,居高临下地觑着时渝。
时渝无辜回望。他冷冷问:“你是去打听消息了吗?”
“打听了啊,还不少。”时渝道,“这不是你不找我?”
一旦真的吵起来,必然再把正事耽搁两个小时。
谌钦选择性无视了他的反问,看着时渝又在礼物堆给两人清出了位置,这才解释起来。
单停云确实打算在下一个开日,举办一场核心区宴会。
太微对外表明的目的是庆典,因此非核心区的人也有入场的机会。而陆琛作为和垣主交好的对象,自然也会一起出席。
如果他们想进去调查,这就是再合适不过的机会了。
时渝是这么看了,谌钦听完却眉头紧锁,道:“想进去还是不太容易。”
时渝:“怎么?”
谭远:“他们会做记忆检查。”
“记忆检查?”时渝问,“那是什么?”
谭远扫了谌钦一眼,见他确实没有要帮忙解释的意思。
他幽幽叹了口气,才答道:“堂堂公众人物出席宴会,不做点安检,单停云第二天就能叫单停尸。记忆检查就是安检的一种。他们会用一种特殊的晶石,结合仪器,来检查你的记忆。”
仪器的承载能力有限,每个人的记忆又过于海量,不太可能事无巨细查看。但一定会有某些“关键词”,一旦有相关信息就能检测出来。
“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它的关键词是什么。”谭远道,“就这样进去太冒险。万一安检部分就查出问题,还没见到陆琛,我们就已经被抓走了。”
时渝问:“比如‘林阔’?”
谭远说:“这个倒不太可能。谁不知道他啊?肯定会把数据库撑爆的。”
如果陆琛参会,目的是为了通过宴会,搜寻某些东西的话,能设下的检索区域可想而知。
不是“林阔”,而是“死而复生”的部分。
——也就是说,他们不能持有“林阔死而复生”的记忆!
谌钦道:“……我有个办法。”
“我们不能三个人都进去。”谌钦果断道,“得有人在外面接应。同时,我有一段记忆不能被他们检测到。”
谌钦说着,上了机甲,从储物柜里翻出一支极细的针管:“这东西能进行暂时性的记忆封印,用量决定封印到几年前。”
针管在日光下泛着金银般的光辉,末端有一个蓝色的小亮灯。
谭远看着那东西,瞠目结舌。趁时渝顺势将他的礼物一件件移动到机甲的空档,拽过谌钦,极其小声地说:“军方的东西?你认真的?”
谌钦:“不然呢?而且你把着点,不许露馅。”
谭远:“都这样了你还要保持你的马甲??你这是不想让陆琛知道你还没死吗???这是陆琛不知道吗?!!”
谌钦冷道:“和他没关系。陆琛在里面设好陷阱等我,我直接往里跳?”
时渝收完礼物,从机甲上跃下。
他显然没见过那支针管,问:“封了就封了吧。怎么,有副作用?”
两人同时闭嘴。谌钦冷静道:“没有。但有个问题。”
时渝看向谌钦。他继续道:“记忆封印,其实有点像意识回溯,会变成‘过去的我’在赴宴。曾经的我不认识你,很难配合好宴会的事。”
而出于记忆检查的缘故,更不能一件件解释给他听。不然都会被检查到。
时渝懂了。他望向谭远一副仿佛被迫塞了狗屎的表情,微微扬眉。
谌钦又道:“记忆封印需要昏睡三天。在这期间你们可以稍微沟通一下,看看如何骗我相信你们。”
他威胁般地用眼神示意谭远。
因为两人都持有“死而复生”的记忆,因此谭远不可能陪着谌钦进去。而只要谭远在,他就得守住他的马甲。
谭远无言地接收到了这份威胁,怒道:“你这是故意折磨我吧?这是故意折磨我吧??而且表弟你年纪太小了——至少看上去太小了,你告诉我这怎么骗??”
时渝“哦”了声,目光闪动,像是在忖量。
“这不是问题。”时渝慢慢地开口。
谌钦立马说:“好了,你看他都说不是问题了。”
在谭远如芒的视线下,谌钦继续自然地道:“就这样。开日还有五天,时间紧,我封去了,你们讨论。东西和星官都可以随意用。”
谭远:“你——”
不等他说完,谌钦就陷进机甲后座,飞快地给自己颈侧扎了一针,闭上眼睛。
……想了想,他始终有种奇怪的预感,又起身扯下一张便签,刷刷写下几行字,塞进上衣口袋里,这才躺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