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马又有些受惊,不自觉朝着远离那片死人植物的地方走了两步,舒徽妜谨记麦瑟斯的话不敢让他以为自己又乱跑,只好勒停它,随后轻轻俯身拍了拍它的脖子以示安抚。
这马倒也乖顺,居然在她的抚摸下真的渐渐冷静下来。
没一会,植物里发出的声音戛然而止,麦瑟斯揪着个穿着黑袍的女人从深处走出来,他随手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女巫扔在地上。
“解除密林的结界,我让你痛快点死。”他随手擦拭着沾满植物暗红色汁液的龙麟剑,随后收入剑鞘,又拔出铁剑,动作娴熟又散漫,根本不像是在杀人。
老女巫眼见这些巫术没能杀得了麦瑟斯,似乎也放弃挣扎,却并没有顺从麦瑟斯,只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兜帽被麦瑟斯粗暴的动作掀开,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女巫的传统,虽然如今这个传统鲜少被人提及,但就连尼芙丝那样毫不在意规矩的也会在外只露出半张脸,如今被人这样看去,她只觉得羞辱,苍老的脸上是锐利又充满痛恨的敌意。
“你是巨龙和撒旦结合的产物,你将死于你的粗鄙与愚蠢!”
她用浓重到舒徽妜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懂的南方口音,吟唱般说出这句话,既像是在对麦瑟斯说话,又像是朝他发出诅咒。
麦瑟斯毫不在意地勾唇,手里的剑直指她的脖子:“不痛快的死法有很多,但我不想脏了我的剑。”
老女巫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只是转过身去任由他对自己下手,然而目光在接触到舒徽妜的一瞬间,她脸上的冰冷皲裂,惊讶地自言自语道:“独角兽的赐福……怎么会降临在东洲人的身上?”
说着她从袍子里摸了个什么东西出来,伸手就要朝舒徽妜的方向扔过去,麦瑟斯见状也懒得跟她周旋,在舒徽妜赶紧闭上眼的下一秒,一剑斩下了她的头,随之一起落地的,还有女巫手中那个浸泡着珠叶葵花瓣的暗棕色药剂瓶。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风过丛林的声音与身下的马打响鼻的声音,舒徽妜不敢睁眼,她知道麦瑟斯又杀了一个女巫。
麦瑟斯走来时就见她一副吓得眼睛也不敢睁的样子,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从她手里抢过缰绳,继续拉着马往前走。
又一个不听话的女巫罢了,明明只要她们其中一个解除结界,他们就可以出去,但麦瑟斯找了那么多人,没一个肯听他的话。
走出一段距离,空气中已经不再有死人植物的腐臭味与血腥味后,舒徽妜才再次睁开眼,饶是已经习惯了目睹一些可怕的画面,她也不喜欢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麦瑟斯又拿出了刚刚一箭射下来的那片白羽,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你说的出去的方法,不会就是这玩意吧?”
舒徽妜一惊,不敢答话,但眼看着已经瞒不住,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
“怎么,怕我再杀一只独角兽?”他斜眼看着身后马背上的东方女人,只觉得她实在是天真愚蠢不可理喻。
舒徽妜没说话,也习惯了他用那种轻蔑的眼神看自己,心想着没必要在意他的话。
“能得到那种东西的祝福,算你有点狗运在身上。帮我找到它,战利品的钱我分你一半,怎么样?”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舒徽妜瞪了麦瑟斯一眼,但这一眼在麦瑟斯面前与小奶猫龇牙一样毫无杀伤力可言,反而有些可笑。
“我不知道什么赐福,也不会带你找它,你说不需要我帮忙,那你自己找出路吧。”舒徽妜低着头避开他的视线,不想再跟他多说。
倒是麦瑟斯笑得更开了,他将手中的白色马羽随手一抛,说:“发脾气只会闷着不说话,这不就等于没脾气吗?”
白色的羽毛早已失去光泽,随风在空中旋了几圈后便落在地上,混在泥里看不见了。
“你要是敢在发脾气的时候杀人,只用发一次,就再也没人敢惹你。”就像昆图斯做的那样。
难怪总说屠龙者脾气不好,眼前这个就是典型中的典型,舒徽妜暗暗嘀咕,却也不敢真的与他较真,反正他也不过是想拿自己取笑,搭理他反而顺了他的意。
反倒是麦瑟斯,见人家不理他,似乎又觉得有些无聊,平日里在路上每天不是和科德林胡侃就是和昆图斯吵架,嘴怎么也不闲着,这姑娘说两句就摆出一副低眉垂眼的胆小模样,真没意思。
“你杀过人吗?”他执着地继续追问,似乎真的很想把舒徽妜吓哭一次。
舒徽妜盯着他背后的那两把剑,不太明白他问这个的用意,但还是接了他的话:“没有……”
他忽然停下,抽出龙麟剑猛得塞进舒徽妜手里,他的剑很沉,杜赫银泛着冷光,剑身上模糊映出了舒徽妜错愕的脸。
“把剑递到你手里你也不敢杀我吗?你应该很讨厌我吧。”他本就长着张严肃的脸,虽然总是因为喝酒而醉醺醺地不着调,但这样正常说话时却是十分认真的模样。
明明没有直接触碰杜赫银,但剑拿在手上仍让舒徽妜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她两手握着剑柄小心地将剑送了回去,怕他不好拿,剑锋微微朝向自己,剑柄在前地递给他,殊不知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举动。
普通人若是被杜赫银弄伤,再细小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也是无比难熬的,更别提她这样的身板,直接痛死过去也是有的。
“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了,你要拿我取乐我也没办法,但这样很危险。我没杀过人,也不想杀人,其他谁想惹我就惹我吧,我不在乎。”舒徽妜现在对他只有顺从,她实在是不会和麦瑟斯这种想法天马行空的人相处。
麦瑟斯边伸手要接过自己的剑,边阴恻恻地说了句:“那如果,我要杀昆图斯呢?你也不想杀我吗?”
他说话时神情太正经,以至于舒徽妜明知道这不过也是个玩笑,却还是下意识地收紧了握剑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紧张。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也没给麦瑟斯任何回应,但舒徽妜知道自己的答案。
在堪悚勒角斗场,特维尔指使裴迪对昆图斯放出那致命的一箭时,她心里想的只有,她必须杀了他。
无论这样做是否真的能救昆图斯一命,她也绝不会放任有人在自己面前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伤害昆图斯。
如果那天的人换成麦瑟斯,就算他的强大与冷漠要高出特维尔万倍,舒徽妜也不会退缩,她拼了命也会将手里这把龙麟剑送入他的胸口。
她虽然还是麦瑟斯看不惯的那副沉默温顺模样,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锐气,这在她身上十分罕见,麦瑟斯伸手连带着剑柄与她的手一起紧紧握住,似乎想要强行让她执剑,试试她的胆量。
可下一秒,麦瑟斯忽然从她手中夺过自己的龙麟剑,带着剑往后退了一大步,紧接着他刚刚站着的地方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箭矢来处,冷脸的少年紧盯着握剑的麦瑟斯,眼里是不容动摇的决然杀意。
他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麦瑟斯龙麟剑的剑锋对着马上的东方姑娘。
跟着他匆匆而来的科德林刚夸张地“哎呀”一声准备说点什么打打圆场,那边的麦瑟斯就提剑冲了过来,昆图斯也毫不客气地拔出龙麟剑迎上了他的剑招。
一如之前在索戈利堡的花园,两人招招致命惊险万分,可这一次却没有在最后一刻点到为止。
麦瑟斯早有了收招的打算,可昆图斯却始终不依不饶。
舒徽妜再迟钝也发现了这场打斗已经快要到不可收拾的阶段,赶紧催马过去,叫停了昆图斯:“快停下,别动手了,刚刚他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其实舒徽妜也不知道如果昆图斯不来,接下来麦瑟斯还会做出什么事,但至少现在他们人已经聚齐,可以先出去了。
闻言昆图斯这才收了剑,麦瑟斯对他这副唯命是从的模样嗤之以鼻。
一个好好的屠龙者,被这个东方女人搞得几乎要变成一个俯首帖耳的骑士,他算是看出来了,对于舒徽妜,昆图斯比旁边那个拿塞勒涅之剑的更像宣誓效忠过。
他果然还是觉得恶心。
“你这小杂萝卜乱咬什么人呢,我让她一剑砍死我,她自己不乐意。”麦瑟斯朝马打了个响指,舒徽妜骑的那匹马就乖乖朝他走了过去。
昆图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眼神可比舒徽妜要凶横多了,看的麦瑟斯又跃跃欲试地想和他再打一架。
然而昆图斯并不恋战,他快步走上前一把勒住了缰绳,不让马靠近麦瑟斯,确认舒徽妜身上连根头发丝都没断才放心,顺手拉着马缰,不给麦瑟斯碰自己马的机会。
昆图斯在身边,舒徽妜也松了口气,他和科德林看起来都毫发无损,应该也没在这片女巫密林里遇到什么难缠的东西。
“这下我们都在了,现在出去吗?”舒徽妜试探着问,如果有昆图斯在,能控制一下麦瑟斯的话,她或许可以想办法再唤出那只独角兽来带他们出去。
虽说昆图斯与麦瑟斯一样,都把独角兽当普通怪物只想着换钱,但她知道他比麦瑟斯讲道理多了。
见她在昆图斯在场的时候才敢说这个话,麦瑟斯又是一声讽刺意味满满的冷笑,但也懒得再去和她掰扯,他的话痨搭子科德林已然回归,终于不需要再听这个东方女人的蠢话了。
昆图斯顺着她的话道:“嗯,我和科德林找你的时候大概转了转,这片密林里应该有十二个维持结界的女巫,麦瑟斯应该找到了几个,我们之前也遇到过三个,接着找人就行了。”
“我有更方便的方法,不需要再杀女巫激化与潘奎斯家的矛盾了。”舒徽妜看着他,眼睛里亮亮的,她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在这种时刻为他做点什么,“你还记得尼芙丝所说的白马吗,是独角兽,我在这里遇到了它,它可以引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