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密布,狂风扫过街道,刮倒大片的电动车和单车,防盗报警声此起彼伏。
凌冬在宿舍阳台铺上块瑜伽垫,跟着视频练瑜伽。
练到一半,睡眠不充足的后遗症袭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胸口闷。她摁下暂停键,往天上阴沉的云堆望去。
“这雨怕是马上就要下了。天气预报说了,特大暴雨。”戴淼淼推开阳台门,手机对准天空一堆乱拍,对凌冬说:“别练了,进来我给你涂指甲油,新买的墨绿指甲油,特别漂亮。”
自从前天实习回来大哭一场后,戴淼淼便没再去那家公司上班,于是便有了空闲折腾自己的爱好——搞美甲。
戴淼淼有上百瓶指甲油,不同牌子,不同颜色,全都被她分门别类地收在柜子里,有空了就拿出来给自己的指甲上色,但十个手指头终究有限,所以,她不时会折腾室友凌冬。
凌冬闻言卷起瑜伽垫,笑着说:“淼淼,你要不开个美甲店吧。”
“我才不要。你没听人说吗,爱好不能当饭吃的,爱好如果成饭碗了,就会变成粘在衣服上的一坨馊饭。”
“是白米粒。”凌冬纠正。
“管它白米粒黑米粒,”戴淼淼已经做好了涂指甲的准备工作,“你好了没有,再不快点我可要收费了。”
“好了,”凌冬将椅子挪到戴淼淼的桌子前,在伸出手前嘱咐道,“淼老师,说好墨绿,别再给我涂那种纯黑什么的,我驾驭不了。”
“知道知道,这次保证不坑你,”戴淼淼低头仔细地替凌冬打磨指甲,忍不住感叹,“凌冬,你的手好好看。”
“你的也好看。”
“那是,本人天生丽质,从头发丝到脚尖,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戴淼淼笑声爽朗。
凌冬轻笑出声,“嗯,你说的是。”
修完指甲,戴淼淼边给她涂护甲油边问:“凌冬,你国外的学校申得怎么样了?”
“明年二月截止,我还想再考虑考虑。”凌冬诚实道。
“还考虑什么?你天生就是做科研的料,耐心,有定力,又聪明,我们这一届你如果不走科研路,那还有谁能走?”戴淼淼反问。
“我害怕孤单。”凌冬平静地回答。
戴淼淼:“我懂,做科研就是很孤单的。”
“不是,一个人在国外很孤单。”凌冬心里想,然后笑着说:“那你呢?找工作还是读研?”
戴淼淼熟练地拿渐变笔在指甲上涂来涂去,“找工作,八成是回老家那边当老师,现在中小学都有心理老师的岗位,我家母后大人想让我全了她的心愿,做一名人民教师。”
“挺好的。”凌冬的话说得违心,她知道戴淼淼一直都想留在这座城市。
“不好,我不想当老师,我最烦小孩了。”戴淼淼叹了口气,“奈何母命难违,忠孝两难全呐。”
“你给谁尽忠?”
“凌主子,你就收了我,我以后替你鞍前马后,端茶倒水,指谁打谁。”戴淼淼顺势就演了起来,一脸谄媚。
“……”
“对了,你要出国读研,你爸妈支持吗?”戴淼淼把话题转回凌冬身上。
凌冬闻言,心情有些低沉,笑着说:“支持。”
对于把“爸妈”放在一起,她有点不习惯。
凌冬的父母小学就离婚了,因为爸爸经济条件更好和过错方是妈妈,她被法院判给了爸爸,从那之后的两年,她和妈妈失去了联系。直到爸爸再婚的婚礼当天,妈妈突然出现把她带走。
之后三年,她跟着妈妈到处做生意,学校也是经常换来换去,直到初三那年才回到西江市。后来妈妈越来越忙,几乎不着家,又把她丢给了爸爸,但那个家,不再是属于她的。
凌冬还记得回家那天,妈妈开车将她载到爸爸所住的小区楼下,一脸语重心长,“冬冬,马上就上高中了,你要好好学习,你爸要是对你不好,你就打电话给我,我来解决。”
“嗯。”她闷声回应。
进小区单元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妈妈一眼,一生要强要比过别人的妈妈。
如果有一天,妈妈也有了自己的家,那她怎么办?她还是会是妈妈最爱的人吗?
妈妈真的会一个电话,就来接她吗?
回到那个家后,爸爸对她还像以前一样,而那个阿姨很漂亮很温柔,对她不冷不热,挑不出错。至于家里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年龄还太小,两人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她以为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
轰隆——
外间一声惊雷,紧接着是鼓点般暴虐的雨声,这场夏末最大的暴雨,终于泼了下来。
戴淼淼很兴奋,扔下她跑到阳台探出脑袋看雨,开心地说:“下雨天,尤其是这种大暴雨,我最喜欢了。”
雨点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的大泡,把世间的一切都浇得湿透。
她小的时候曾经穿着雨鞋和雨衣,淋着雨在水坑里踩来踩去,戴妈妈在旁边举着雨伞,一脸无奈。
凌冬却想到了后天的露营,这么大的雨,可能去不了了吧。
也好,反正没什么去的必要。
她拿起手机,为了不碰到指甲油,小心翼翼地点开微信,在露营活动群里问:【雨这么大,后天的露营活动还去吗?】
很快就有人在群里回复:【怕什么,这种雨,两个小时就停,没影响的。】
凌冬:【可是天气预报说雨会连下两天。】
陈希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安全为上,取消算了,咱们去唱K怎么样?】
此提议一呼百应,于是群里又转为讨论去哪家KTV。
但陈勉没在群里说话。
他会去吗?
凌冬盯着陈勉的微信头像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摁下了手机息屏键。
这不是她该想的。
戴淼淼看够了雨,回来发现凌冬正看在摆弄手机,于是箭步一迈,呵斥道:“不许动,指甲油蹭掉了怎么办!”
凌冬闻言搁下手机,用投降的姿势举起双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什么呢?刚才看你眼睛都快长手机上了。”戴淼淼坐下继续帮凌冬涂指甲油。
“后天要跟朋友去唱K,大家在讨论去哪。”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
“有男有女。”
“行啊,通吃。”戴淼淼眼角弯了弯,打趣道。
“……”
凌冬视线落在逐渐染绿的指甲上,内心正在激烈斗争。
“淼淼,后天下午5点有空不?”
“我想想啊,上午有个面试,下午就没什么事了。”
“那能帮我个忙吗?”凌冬停顿了一下,“帮我化个妆。”
戴淼淼自己经常出cos,化妆技术很好可谓炉火纯青。
戴淼淼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扫过凌冬,“化妆?你自己不是会吗?难不成要相亲去,得化一个战斗妆?”
凌冬被她看得心虚,也开始怀疑自己这样重视会不会太过刻意,便笑着说:“你刚才自己说要为我端茶倒水的。”
“哦。”戴淼淼见凌冬坦荡自然,没再追问,“反正那天我在,你要我帮忙就说。”
*
很快就来到了约好唱K的日子。
凌冬思前想后,没找戴淼帮忙,只是简单化了个妆,而后从衣柜里挑了件墨绿亚麻长裙换上。她伸出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指甲,和长裙很搭。
“淼淼,你的墨绿色美甲设计得很好看,下次还找你。”
戴淼淼从床上探出脑袋往下看,下午化的面试妆还没来得及卸,“那是,玩得开心,晚上还回来吗?”
“当然。”凌冬说着,拉开门往外走。
May·五月KTV。
五颜六色的LED灯带不断变换,昏暗又迷离。
走到预订的包厢门口,凌冬深呼吸了一口气,心想:“凌冬,说好了的,如果他真的有女朋友了,你要放手,你会习惯不再喜欢他的。”
她把手按在门把手上,再次给自己鼓劲,“没什么大不了了的,本来就没想过会有结果。”
手上还没使劲,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凌冬,”陈勉手撑着门,嘴角向上一挑,“也来得这么早。”
凌冬觉得心好像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张了张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助教”这个称呼已经脱口而出了。
“……”
“助教?”陈勉脸上的笑意渐深,语调温柔,“三年不见,不记得我了?”
“记得。”凌冬尽量平静地回答。
“那还叫我助教?之前是装不认识?”他眼睛弯弯,声音特别好听。
凌冬被他这笑容晃得眩晕,眼睛也有点酸,她尴尬地站在原地,心想:“装?不是你先叫我同学的吗?”
但她是不会这样回答的。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陈希这个救星驾到,一声“哥”迅速打破了尴尬。
至少是凌冬以为的尴尬。
“不进去在这当门神呢?”陈希又看了看凌冬,“你怎么也跟个木桩子似地杵在这儿?”她一把推开半开的门,两步上前稳坐在包厢沙发上,抱怨道:“热死我了,那帮人非要选择骑车过来,整整七公里!真是有劲没处使。”
凌冬上前挨着她坐下,“那其他人呢?”
陈希拿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准备点两果盘,“骑太慢,在我后面,应该快到了。”点完果盘,她抬头望向陈勉,“哥,你那朋友呢?没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