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鼓点一样，敲鼓的人却不是她自己，完全不受控制。

“我，”凌冬仍停留在那个“我”字上。

陈勉耐心地等着她说下去。

时机未到。

凌冬终于，终于还是把那句话咽了下去，转而胡诌道：“我觉得你的围巾系得有点紧。”

陈勉笑，将凌冬的围巾松了松，“这样呢？”

“嗯，可以了。”

日出终于开始了。

天空被染成橘红色，几缕阳光破空而出，太阳从云堆里渐渐地探出了头，而后缓慢地缓慢地向上升着。

凌冬微眯着眼，举起手机录像。

“用不用我给你拍照片？”陈勉问。

“好啊。”

凌冬把手机递给陈勉，摆了几个pose。

拍完了，她看了一眼照片，陈勉把她拍得实在是很好看。

于是她对他道谢，又询问他需不需要拍照。

旁边的情侣这时候过来请凌冬帮他们拍张合照。

凌冬拿了那对情侣的手机，蹲在地上，“我数123，你们要笑。”

她喊“123”，那对情侣笑得甜蜜蜜，身后的日出像烤熟了的蜜瓜心。

礼尚往来，那对情侣也提出要帮凌冬和陈勉拍合照。

凌冬本想说不用，陈勉却说好。

两人站好，那对情侣也让他们笑。

凌冬扬起唇角，笑得不太光明正大。

她和陈勉的距离不近不远，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恋人。

一阵妖风刮过，凌冬脖子上松松垮垮的围巾被风带起，竟不堪一击，被卷走了。

镜头里留下凌冬惊慌失措去抓围巾的画面，偏过头看她的陈勉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凌冬有点遗憾，第一次合照，不料是这样收尾。

看完日出，陈勉陪着凌冬去捡围巾，又一起去酒店餐厅吃过早饭才各自回了房间。

临别时，陈勉问她：“傍晚想不想去海边兜风？”

“想去，是大家一起吗？”

话说出口，凌冬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蠢。

“你要单独跟我去也行。”

凌冬听不出这是不是玩笑话，但也只能当陈勉是在开玩笑，“那我跟陈希她们说说。”

回到房间，陈希和宋之郁还在呼呼大睡。

凌冬小心翼翼地去卫生间收拾自己弄脏了的围巾，无意间往镜子一瞥。

她还穿着陈勉的黑夹克。

竟然忘记还给他。

她脱下衣服，打算去找陈勉。

一拉开卫生间的门，却吓得原地一打颤。

陈希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一双眼睛半睁半合，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

“你出门了？”

凌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就把陈勉的衣服往身后藏，“看日出去了。”

陈希打了个哈欠，“哦，我要用卫生间，你先出去吧。”

凌冬赶紧侧过身子让人。

离开房间，凌冬觉得自己刚才的心虚莫名其妙。明明是正大光明地一起看日出，倒被自己搞得像偷溜出去幽会了一样。

谁叫她有私心呢。

敲了敲房门，无人应。

凌冬猜想陈勉现在可能不方便，便站着等了会儿，顺便给他发了条微信。

几分钟后，门开了。

陈勉头发湿漉漉的，身上的衣服有水渍的印记，令人遐想。

鼻尖同时嗅到一股好闻的洗发水味和沐浴露味。

凌冬不由嗓子发干，攥着衣服的手指紧了紧，“你的衣服，我来还你。”

陈勉接过衣服，额前碎发的水珠落在眼睫上，像是滴了泪，“抱歉，刚在洗澡。”

凌冬的脑子不受控制地蹦出一个无可名状的画面，脸顿时红得像番茄。

陈勉好奇地盯着她，脸微微凑近了：“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温热的气息萦绕着凌冬，她只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快要坏掉了。

“我……你，胸前的扣子没扣好，不太……雅观。”她尽量淡定地说。

陈勉：“……”

说完她就跑了。

转个弯，坐上电梯，再转个弯，拧开房门，坐上床。

凌冬全程脚步发虚。

她在干什么？

凌冬把脸埋进枕头里，欲哭无泪，又羞又愧。

完了，凌冬，你真是个禽兽！

最可恨的是，她现在脑子里都还是那些画面。

陈希走过去拍她的背，小声问：“你怎么了？”

凌冬没动。

陈希便将凌冬整个人翻过来，看见她的脸红彤彤的，“你发烧了？”说着就拿手去摸她的额头，“也不烫啊，难道你又过敏了？是不是昨晚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凌冬欲哭无泪，摇摇头，“去看日出被风吹成这样了，我躺会儿就好。”

陈希不疑有他，回卫生间洗漱去了。

凌冬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钟头平复心情。

化好妆的宋之郁过来拉凌冬，“陈希说自己要写剧本，你陪我去海边拍照，好不好？”她晃了晃手上的相机，甜甜地说：“我带了相机，到时候也帮你拍点。”

凌冬听见“海边”两个字，想起来自己还没跟陈希说陈勉的提议，便先答应了宋之郁，而后问陈希：“你哥说傍晚我们一起去海边兜风，你想不想去？”

陈希头也不抬，“去，骑车兜风还是开车？”

“我不知道，待会儿你问问吧。”

“你自己问，我没空。”

凌冬接下了这个重担，心事重重地陪着宋之郁去海边拍照。

宋之郁无疑是很好看的，圆圆的眼睛，表情灵动，活像一只野小鹿。

野小鹿在沙滩上活蹦乱跳，不时弯腰捡起一些漂亮的贝壳。

“你喜欢收集贝壳？”

“喜欢啊。”宋之郁冲着她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贝壳手链，颇为得意地说：“我自己做的，好看吗？”

凌冬点头，“好看。”

“才不是我做的，这是陈希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宋之郁的笑声和贝壳晃动的声响交织在一起。

凌冬被她身上的欢乐气息感染，心情渐渐轻松起来。

又走了约莫十来米，宋之郁突然来了兴致，靴子一脱，跑去玩海水。

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她喊着水凉的同时还不忘让凌冬给她拍些照片。

凌冬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别人。

“陈希呢？”蒋诚冷不丁地开口问。

凌冬放下相机，“她在房间里写剧本。你找她有事？”

“没事，随便问问。”

“嗯。”凌冬也没什么话可讲，她跟蒋诚不算特别熟。

蒋诚眼望着大海，说：“你跟陈希认识多久了？”

“陈希没跟你说过吗？我们是高中同学，算起来有6年多了。”

“那你知道周承宇是谁吗？”

他怎么会知道周承宇。

周承宇是陈希的死穴，谁要是敢在她面前提周承宇，她保管翻脸。

“陈希的一位老朋友，我跟他不太熟。”凌冬故意把话说得十分含糊。

蒋诚见她有意隐瞒，也就很识趣地没继续问。

场面一时安静。

宋之郁双手提着被海水打湿了的裙摆，跑上岸翻看相机里的照片，眉头渐渐紧锁。

她抬脸冲凌冬笑了笑，十分违心地说：“挺好看的，谢谢啦。”

凌冬一句“不谢”刚刚蹦出一个“不”字，宋之郁就已经把相机塞给了蒋诚，“你来帮我补拍几张。”

被两人抛下的凌冬只得走了几步去玩秋千。

她坐在秋千架上，拿起手机，点开陈勉的微信头像，鼓起勇气问了傍晚兜风是租车还是骑自行车。

没几秒，信息就过来了。

【你想骑车还是租车？】

【开车的话，咱们五个人正好。】

凌冬：【那谁负责开？】

她有驾照，陈希也有驾照，不过仅限于有，实战经验近乎为零。至于宋之郁和蒋诚，她就不大清楚了。

陈勉：【我啊。】

凌冬轻轻晃动秋千，回复道：【还是问问大家的意见吧。】

后来大家一致决定租车。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临近傍晚时，天像漏了一样，大雨一阵一阵泼浇而下。

计划好的海边兜风，终究泡了汤。

当夜，惆怅的五人窝在凌冬她们的房间里看恐怖电影。

看的是经典的《闪灵》。

陈希和蒋诚已经看过两遍，两人面无表情；宋之郁左看右看，实在不觉得这个电影哪里恐怖，反倒有些犯困，不住地打着哈欠。

只有凌冬，因为是第一次看，精神高度紧张。

诡异的音乐，再搭配窗外的电闪雷鸣，凌冬手心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不自知地往陈勉身边靠了靠。

终于，影片进入高潮。

杰克拿起斧子追赶温蒂。

凌冬一颗心被屏幕上的追逐死死揪着，眼见斧子就要劈开房门时，窗外落下一声惊雷。

她猛地拽住了陈勉的胳膊。

反应过来后又像被刺猬扎了一般丢开手。

“不好意思。”她低声说，神思重新回到影片上。

陈勉却暗暗地看她的侧脸。

雨越下越急。

陈希见凌冬紧张成这样，好意将自己的酒递给她，“喝点，压压惊。”

屋子里没开灯，凌冬就着屏幕光看了看，发现是低度数的气泡酒，接过喝了好几大口。

喝完那劲头就上来了。

头开始微微眩晕，一切都轻轻飘的，恐怖片里的主角扭曲起来。

“这是什么酒啊？”凌冬问，整个人有点坐不太稳。

陈希听着她声音不对，这才猛然想起，自己为了掩人耳目，把伏特加倒进气泡酒酒瓶了。

“妈呀，你喝了多少，这是伏特加！”她晃了晃自己的酒瓶，发现竟然不剩多少了。

“啊？伏特加？多少度？”凌冬大着舌头问。

“40度。”

“……”

陈勉扶住有点坐不太稳的凌冬，对陈希道：“陈希，不是我说你，你平时能不能少喝点酒？不喝酒搞不了创作？”

陈希心虚得很，也不敢还嘴。

凌冬忽然笑了，摇着陈勉的胳膊，带了些撒娇的语气，“你不许说她。”

陈勉看见凌冬这副乖俏的模样，板着的一张脸好险没笑出来。

宋之郁和蒋城看得发愣。

莫非，凌冬喝醉了酒就会变成这样了？

陈勉站起身，说：“我打电话问问酒店有没有醒酒的蜂蜜水之类的。”

谁料凌冬也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我不要，我要出去透气！”

陈勉把她摁回去，无奈道：“大雨天出去透什么气？”

凌冬喝醉了酒，哪里肯听劝，又站起来，说：“我就是要出去！”

陈希忍不住捂住双眼，虽然这是她惹出来的事。但是看凌冬这样，实在是觉得好笑。

也不知道这货明天清醒了想起这一幕会是什么反应。

陈勉架不住凌冬的恳求，答应带她到楼下带雨棚的小花园坐坐。

陈希本想跟着一块去，被凌冬制止了，理由是，外面冷，你去了要感冒。

凌冬走路东倒西歪，总是撞在墙上。

陈勉看不过去，问：“能走吗？不能走我们就回去。”

“不回去，要去看雨。”凌冬十分固执。

“……”

陈勉只好扶着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小花园。

四面八方的风朝他们吹过来。

凌冬忽感一线清明，又随着另一阵风消散了。

她继续强撑着醉意，问陈勉：“陈勉，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勉被她瞧得心脏缩了缩，急忙移开视线，“你喝醉了。”

雨哗啦啦打在透明的玻璃顶棚上。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凌冬撑着脸，冲陈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