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同意。例如,当卢奎莎在他的寝殿汇报工作时,向他抛出的媚眼,伸出的手,他总是予以拒绝。卢奎莎不想失了王的心,所以,在暗示了两三次都无效后,便就此收手,不再主动招惹他。
还是得想办法让苏洛回来啊……每在这些男人那里碰壁受挫一次,她对苏洛的渴望就越发强烈。她暗自在原本的研究外抽出部分时间,思索如何让苏洛这样一个没有尸体的人复活。得给他找一个合适的载体,这是毋庸置疑的。依据她对这个爱人的记忆和熟悉程度,她未尝没有可能去尝试改造,为他重塑一副肉|体。
同时,卢奎莎并未放松她对「亡灵复活术」的继续突破。她曾在觐见济伽时,提前命令她的三个亡灵仆从假装展现出对济伽王的敌意,让他误以为他们已拥有了一部分自己的意志。那完全是作弊行为。事实上,那些亡灵并没有真正觉醒自由意志。但若是研究毫无进展,只怕更会令济伽失望,她才出此下策。可是,这样的欺骗手段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
卢奎莎在桌前摊开羊皮卷轴,阅读起来。这是她三个月前悄悄从修齐布兰卡书房中偷得的资料,其中一部分是当场复印的,一部分是她事后凭记忆默写的,内容主要涉及“星际穿越”的研究,但也零星记录了修齐布兰卡早期在「死灵术」上的探索。他确实曾为济伽王研究过一阵子「死灵术」,可惜进展不佳,成果甚微。卢奎莎已对这部分内容反复研读,在那些潦草的文字和简洁易懂的图形所组成的笔记中,有一个词频繁出现:“献祭”……这对她的研究方向并无多大帮助,却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如果能找到一个与苏洛外貌、身形相仿的男人,是否能通过献祭的方式实现她复活苏洛的愿望呢?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尽管她还没有头绪。不知为何,修齐布兰卡对「死灵术」的研究才刚刚起步,就被济伽王叫停了,转而开始全身心地专攻起“星际穿越”。卢奎莎突然想到,那位王如今默许他们互相接触,会不会是为了根据他们的研究进度,从而评估他们在己方阵营的重要性,在王心目中的信任值?如果这一猜想成立,那么她的对手或许不止是墨里厄、渥兹华这些人,还可能包括修齐布兰卡这个潜在的竞争者。
在2月的一次晋见中,卢奎莎向济伽提出了新的需求。
“陛下,我还需要更多的尸体。”她向床边坐着的王低头行礼,目光恳切地望向他,“那三人的状态已趋于平静,若想取得精确且理想的效果,必须经常用一些外力去刺激他们,以此获取不同状态下的数据。故而在研究时,需要更多的对照组,仅仅三个样本仍远远不够。”
“这需要一点时间。”济伽说。
卢奎莎摆出聆听的模样来。
“刹耶的领地,如果我们入侵得太频繁,恐怕会招来报复。”
“最近的一次行动,已经是四年前了吧?我有理由相信,刹耶和他的部下并没有怀疑到咱们头上。”
“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再看吧。”济伽给出了他的决定。
“是的。”她赶忙应道,脚步却并未移动,目光始终凝注于王的身上,似乎在静静等待,看他对自己是否还有其它的需要。
但眼前的那位王只是挥了挥手,甚至都没有正眼瞧她一下,那姿态已足以说明他希望她立刻退下。
卢奎莎轻抿着嘴唇,转身缓缓而去。
这里的人已经对她那三个活死人仆从非常熟悉了。他们在她的魔法下,早已恢复生前的样貌,只是身上的那些缝合线痕迹以及肢解后又重新拼接的伤口,仍难以完全去除。她之所以想要更多的兽人族尸体,实则源于心中渐渐萌发的一个大胆想法——将更新的、更完好无损的、没有任何缺陷的素材,改造成苏洛,让那个在她每晚睡前无数次想起的身影再次回到她的身边。相较于找一个活人献祭,卢奎莎更倾向于采用自己最惯用的老办法来达成预期。当然,平衡好欲望与工作之间的关系比任何事都重要,对于这一点,她完全清楚。
一个隐蔽的角落中,有两双眼睛一直在窥视卢奎莎。在她离开王的寝殿后,渥兹华和墨里厄两名将军从阴影中走出,请求谒见。
济伽刚刚躺上床,虽然困意还没有袭来,但他打算先休息一会儿。听到埃克肖的通报后,他坐了起来,摆手示意他的“眼”唤两位将军进来。
“两位爱卿,又有什么建议要进献吗?”济伽慵懒地靠在床头,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毛绒毯子上,“如果是要谈卢奎莎的事,还是慎言吧。她是我目前需要仰仗的人才。”
“王,我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和反复商讨,拟出一条计策,还望您能够拨冗垂听。”渥兹华谦恭地低下头,深绿色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几缕发丝遮住了他的前额,也藏起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你与她多年来一直不睦,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接纳她,包容她吗?”王的目光平静而深邃。
“这两年来,我自认始终遵照您的吩咐与她和睦共处,从未有过差错。我也不是什么爱搬弄口舌的无聊汉……请您先容我们细细说来。”他缓缓抬头,态度诚恳地望着济伽。
王微微点头,允许他们说。
渥兹华向同僚使了个眼色,墨里厄立刻清了清嗓子,“目前的情况是,修齐布兰卡会终生在这里服役。那么,把您所期待的那两项课题同时交给他研究,完全是可以的。”蘑菇头将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空中比划起来,“因此,我和渥兹华建议,让他与卢奎莎竞争,看他们谁能够率先吸收另一个人的研究。把两个龙术士同时留在身边,变数实在太大,太容易生出事端。我等认为,还是只留一个最为妥当。”
床榻上的济伽拢了拢膝上的毛毯,眸光微沉,略作思考后,他说,“修齐布兰卡当初对死灵术的研究并不成功,而且还走偏了道路。”
“所以,我们才提议,让那两人互相学习。”渥兹华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修齐布兰卡继承卢奎莎的研究吧?”
“正是如此。”两人同时点头。
济伽瘦长的手指轻轻点着下巴,目光变得更加深沉,若有所思。“你们两个,连同哈拉古夏和澈尔,当初对修齐布兰卡的态度可算不得友善,你们始终对他严防戒备,如今却这般信任他了么?”
“这个男人还是有他的好处的。”墨里厄缓缓地说,“他毕竟是龙族的王曾动念想要提拔的准首席,身上有一般的龙术士所不具备的卓越天赋和潜力。他的学术风格和思维方式有时或许太过激进,才导致了一些波折。现在,有卢奎莎的研究方略作为补充,我相信,他定会交出令您称意的结果。”
墨里厄、渥兹华与另两个将军对修齐布兰卡态度的转变,与这位龙术士自身的力量和战绩息息相关。当年,奉济伽王之命围剿修齐布兰卡的四将军,多次将这个对手逼至绝境。修齐布兰卡非但没有投降,也没有轻易地束手就缚,他甚至都没有真正的战败过,反而靠着顽强的斗志、过人的实力以及契约龙的默契配合,和他们四个打起了游击战,有一次还险些与众人拼得同归于尽,期间,他完全没有向龙族请求过任何支援。断断续续追捕了两年却屡屡失手的窘况,让将军们颜面无光,更令四人意想不到的是,修齐布兰卡某次击退他们后,竟又主动找上门,一脸坦率地询问投诚的价码,毫无惧意。在他归顺初期,众将军对他是又敬又恨,亦不能理解济伽为何如此重视他。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卢奎莎来了。这名龙术士被四将军两次击败,在他们心底实在难以被高看。虽然她和修齐布兰卡同样自愿服务于王,但论起能力及做事的那股认真劲儿,还是修齐布兰卡更强和更纯粹。
让两个龙术士中的一人离开,留用另一人并吸纳对方的研究成果继续为王效力——这就是墨里厄与渥兹华精心拟定的计策。
济伽已然洞悉二人的想法。他并未马上表态,只说要再作思量,便挥手令他们退下了。
半年后,赶在“鸣雷颂圣节”举办前,澈尔将军带着一名俘虏回到了“缓冲地带”的宫殿。俘虏原本有两个,在押送回程的路上,其中一个因反抗太过激烈,不慎被将军的部下们失手打死了。活着的那个被一路押到地下囚室,在连续三周的残酷刑罚下,其反抗意志被彻底磨去,最后,澈尔亲自将他带到了卢奎莎的工作室。
卢奎莎听闻消息,早早就等候在前厅欢迎他。此时,她的房间一片安静,六只机械猫躲在桌底、沙发底或床底,三个兽人族亡灵则在里屋待命。
“来迎接你的又一个傀儡吧。”被绳子牵住脖颈踉跄走来的战俘,就像澈尔将军手中一只乖巧懂事的牲畜。诺敏和噶尔汉神情严肃地跟在上司和俘虏身后,保持着一丝不苟的戒备状态。
“竟然将俘虏的生命权交予我手,确实是头一遭呢。澈尔将军,我很感激。”
“不要谢我,这是我王对你的恩赐。你的命可真好啊,总能够让王心甘情愿满足你的要求,还特许你随意处置这个家伙。我都有些嫉妒了。”
王派澈尔为她抓回了一个新俘虏,扩充她的素材库,这自然是她受王信任的有力证明。尽管心中很得意,但卢奎莎并没有表露出来,脸上始终带着优雅而端庄的笑意。“这是刹耶的部下吗?”她问道,目光在战俘身上来回打量。
“是的。稍微用了点刑,让他再也没法破口大骂,朝人脸上喷唾沫了。生存和反抗的意志也基本被磨灭,变得像个小羊羔似的。”澈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俘虏的脸,手指在那消瘦的脸颊上有节奏地捏了捏,一双蓝紫色眼眸斜斜地睨着卢奎莎,露出几分玩味,“不过嘛,为复活的亡灵找回他们曾经的记忆和意志,这本来就是你的工作。”
澈尔说着,将绳子交了过来。卢奎莎一手牵起,再次看向了俘虏。
那男子身形高壮,衣衫褴褛,乱蓬蓬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干裂且布满血污的嘴唇,年纪看起来不大,低垂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虽然容貌与苏洛相去甚远,但眉眼间依稀能瞧出几分姿色,有一副值得被人疼爱的模样。
卢奎莎收下了这名男子,浅浅地笑了。
LXXXVII
- 一年前 -
荷雅门狄静静地坐在卧室的观景飘窗边,柔和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和手里的书镀上一层金色。她捧着一本名为《北民的英雄传说》的故事集,比寻常的游记更富有奇幻色彩。作者将自己在极北之地游历时的见闻,与当地吟游诗人的传唱相结合,用诗歌和散文的形式编织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书中记录着冰岛的民间神话与英雄传奇,写得精彩绝伦,像是有魔力一样抓住了荷雅门狄的心。自从天主教会的势力日益壮大后,异教徒的神话便逐渐被禁和失传,这些在历史长河中几近湮灭的故事,只在她的童年时期,从父母口中听过。她于一周前从藏书阁借来此书,仅用两个晚上就畅快地读完了。如今,她轻轻翻开书页,很想再读一遍,可脑中纷繁的思绪却总是来搅扰她,让她难以集中精神。
前一阵子,在她16岁生日过后的第二周,这本书的作者——托达纳斯回来了,在山间引起了轰动。荷雅门狄清楚地记得那天她与奥诺马伊斯练剑时,突然出现在训练场外的那个身影,让老师的脸瞬间因激动而变得通红。这头酷爱旅游的海龙,是奥诺马伊斯的挚友,他好几年——有时长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回卡塔特一次。荷雅门狄读过五六本托达纳斯所著的书,早已对他心生敬佩,却是第一次真正见到他。与满心欢喜的奥诺马伊斯一样,她同样惊喜,不由自主地上前问候道,“您就是托达纳斯吗?太好了,竟然能见到您本人,我可是您的忠实读者!”托达纳斯对她露出了和蔼的笑,他们简单聊了几分钟,荷雅门狄便离开了,给这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留出相谈的时间。自那天后,老师便一直和托达纳斯在一起。荷雅门狄只能暂别奥诺马伊斯和他的剑,把自己整日关在画室或书房。平日里那个总是神情严肃、不爱笑的龙术士导师,最近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笑容灿烂,心情愉悦,与老友朝夕相伴。
荷雅门狄自己曾经也有一个朝夕相伴的对象——雅麦斯。但最近,他们两人的关系却让她心烦意乱。虽然经过雅麦斯的一番努力,他们暂时和好了,可有些问题却如同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刺,怎么都拔除不掉。雅麦斯明明白白地向她坦露了一切,他对她的陪伴起始于火龙王的命令。他沦陷在了这段感情里,却无法帮助她解决那些实际存在的问题。她无法离开卡塔特,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够怨恨的对象。恨林恩吗?他已经不在了。恨雅麦斯?这一切也不是他造成的。而且,如果她以后真的要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那么雅麦斯几乎可以说是她的唯一依靠。恨自己吗?恨命运吗?等等——永远,在这里?
荷雅门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