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二十二秒钟的监控视频，言嘉卉反反复复的看了几十遍。
到最后，她已经几乎要逐帧查看细节。
林蔚是出车祸离开的，交警给出的最终调查结果是车速过快，转向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角度，两车相撞出了意外。
警察也调查了林蔚和对方的社会关系，最终结果是没什么关系，就这么排除了人为故意的可能性。
“不排除在马路上竞速飙车的可能性。”
这是叶离复述给她的。
她一直不肯相信的原因就是飙车这两个字。
林蔚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和人飙车？
那个和他相撞的人倒是没搭上命，但如今还在医院里没醒过来。叶离和何律师也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据那人主治医师的意思，能不能醒过来全看他自己的求生欲和天意了。
监控视频中，角度的关系，她只能看到林蔚的车急速开过，另一辆车就在他的右边。
那天傍晚才下过雨，左转的时候，右边的车打滑，冲着林蔚的车就撞了过去。
两辆车速度都很快，这样的撞击直接让林蔚的车冲向路边的石墩……
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不然这样湿滑的地面，他不会这样的速度开车……
他一向是小心谨慎的。
事实上，言嘉卉盯上白攸宁也是因为，至今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另一位当事人，据说和白攸宁是熟识，与向光集团也有生意上的往来。而出事的当天晚上，他们一群人还在一起吃过饭。
联想前后，她很难不把这件事和他联系在一起。
哭得眼睛疼，她终于关掉了电脑。
起身走到洗手间，盯着镜中又红又肿的眼，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
眼前出现了掌心的那个创可贴。
刚刚她的注意力一直在电脑屏幕上，倒是忽视了这个。
盯着看了几秒钟，言嘉卉将它撕下来，丢到马桶旁边的垃圾桶里。
打开水龙头，她看着水流从掌心流过，却没能将那道棕褐色的痕迹冲洗干净。
等她回到卧室里，刚巧看到手机的屏幕亮了一瞬，又暗下去。
她拿起来看，是薛可。
“蓁蓁，抱歉啊，今天太忙没有招待好你，要不明天我请你吃饭吧。”
可能是哭得太久，鼻子有些不通气。
言嘉卉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指尖在二十六宫格上跳跃，给薛可回了一条信息。
【是我临时有事不告而别，真是不好意思。】
【明天我还有安排，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薛可虽然是白攸宁的表妹，但她这个人没那么多想法。
冤有头债有主，和薛可没关系。
而且她明天的确是有事。
几乎又熬了一夜。
言嘉卉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只虽然是睡着了，可梦中依旧混乱。
到早晨醒来时，一双眼肿的跟核桃一样。
从冰箱里翻出冰袋，她一边左右眼轮换的敷着，一边煮鸡蛋。
反正，都用上总能好不少。
出门的时候，她又仔细照了照镜子，毅然决然的回身去找出了墨镜。
幸好，今天是个艳阳天。
*
约好的车已经卡着时间停在景苑门口。
言嘉卉上车的时候还在听司机师傅催促着就要超时了，“姑娘，这里停车超过3分钟就要扣分啦。”
她没接话，只自顾自的说起别的，“师傅，麻烦先开到前面路口的花店那里，我去拿个东西再去目的地。”
司机师傅嘴上答应着，可下一秒又继续重复着刚刚差不多的话，“那你可得快一点啊，那里停车也是不允许的！”
言嘉卉是取她昨天定的花。
是言梅梅女士最喜欢的风铃。
她抱着花束出来，坐在车座上盯着瞧了好一会儿。
明明是更精致更鲜艳，可她却觉得不如二十年前外婆院子里那些肆意生长的。
不对，她小时候以为那些都是自由生长的，后来才知道，那也是外婆精心呵护着的。
“姑娘，那边现在已经拆迁啦，你要去的地方不一定在了。”
司机师傅还在试图和她聊天。
这姑娘的墨镜挡住了半张脸，感觉应该挺文秀的，就是太不爱说话了。
言嘉卉这次嗯了一声。
她知道那边已经拆迁了。
当初拆迁的手续还是林蔚帮外婆办的。
只不过，后来分下来的房子，外婆也没有福气去住上几年。
再后来，她就托林蔚把那处新分到的房子给卖了。
没有一丝留恋。
她最有感情的住处已经被夷为平地，最爱的人也已经不在。
那些又新又冰冷的房子，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许是言嘉卉的配合度实在是太低了，司机师傅到后半程也不再开口和她说话，只跟着车上的音乐广播哼哼着几首有些岁月的老歌。
等到了地方，她付了钱，抱着花下车。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牌匾。
与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太久没回来过了。
当初淳朴宁静的镇子，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浦市这些年大力开发的影视城。
人来人往，游客与大小剧组熙熙攘攘。
踩着石板路，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前走。
七拐八拐，终于大概找到了外婆的小院落。
只不过，院落瞧着像，却已经是重新建起来的了。只因为这里规划的风格，才尽量维持了原样。
把票递给门口的检票员，她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
她今天就是想在去给言梅梅女士过生日之前，替她来故地重游一次。
不过，也只是故地了。
从影视城出来，她打了辆车。
“去清明园。”
司机应该是当地的，带着记忆中镇上的人说话独有的口音。
“哎？姑娘你以前是这个镇子上的吧？”
言嘉卉嘴角微动，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没，我是去祭拜一个亲戚。”
司机又自顾自的说着清明园安葬的都是这附近镇子上的人，除非是本地人，很少有来这里的。
“太偏远啦！”
言嘉卉很久没回来了。
过去她和外婆一起守在这里，后来外婆也离开了。
上次她过来，还是出国前。
蹲在墓碑前，她伸手用纸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上面厚厚的积尘。
直至，那张黑白的照片在眼前逐渐清晰。
“妈妈，生日快乐。”
她没在意石板上的尘土，直接坐在碑旁。
“好久没来，你不会怪我吧？”
“其实，我在国外也有给你过生日的，每一年都不落下的。”
“妈妈，我现在又变成一个人了。”
言嘉卉在清明园待了很久，直到日落西山，暮色沉沉。
她出来的时候，走了好远的路才打到车。
司机师傅倒是挺高兴的，这一趟，到浦市中心，是一笔大单子。
回程的路上，她接到了白攸宁打给她的电话。
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她接起来。
“喂，白总？”
“红枫度假村那边，可以推进下面的流程了，等会司空会把资料发给你，明天到公司，你去市场部找李定威。”
言嘉卉没想到他打来是一本正经的安排工作，利落的应声之后，听不到对方的回应，她又忍不住唤他，“白总？”
“嗯。”
“我说我明白了。”
“嗯。”
“那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挂了？”
“等一下。”
白攸宁叫住她。
“你，手怎么样了？”
言嘉卉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掌心，碘伏的颜色已经基本消散干净了，那几道细小的红痕也很难看到了。
“挺好的，谢谢白总关心。”
听到她说没事了，白攸宁清了清嗓子，“既然没事了的话，是不是可以兑现你对我的谢礼了。”
言嘉卉顿了一霎，随机轻快的应声。
“好。”
挂断电话，她火速点开美食软件，搜了一下距离景苑不远不近的甜品店，然后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蛋糕胚不要加糖，放一点点蜂蜜吧……嗯，水果夹心没问题……不不不，甜奶油也不要放……这样就好……麻烦尽快做出来，我等下过去取，谢谢。”
她是会做甜品的，但并没有真的想为白攸宁做。
“师傅，你改一下导航吧，麻烦去一下这个店。”
到甜品店之后，言嘉卉还特意问老板要了一个最朴素的盒子，“嗯，不要任何logo的，你有吗？”
老板挠头了，“没有logo啊，这可不好找。”
他开店做生意的，卖的就是品牌，总得让吃的人知道这是哪一家的。
“不过，我这还有两个上个月学徒没用完的白盒子，你要吗？”
“要！”
言嘉卉回答的干脆利落。
“谢谢老板。”
提着蛋糕出来，她没再打车，直接拐进了旁边一家超市。
选了几样适合做点缀的水果之后，她满意的离开。
这不就齐了。
*
等言嘉卉的时间，白攸宁在家里走来走去。
从卧室到书房，翻了翻书页；从书房到客厅，倒了杯水；从客厅又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
怎么还不来……
等门铃响起的瞬间，他快步走过去，对着可视对讲机，却又磨蹭了几秒钟才按下按键。
“开了。”
他在屏幕上看到她手上提着的小盒子了。
言嘉卉推开单元门，上电梯，按下16层。
这是她第二次来他家。
总要把握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