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攸宁在酒店周围转了快十分钟，才看到马路对面的言嘉卉。

他原想跑过去，只红色的信号灯拦住了他的脚步。

眼见她又要走远，他罕见的在公共场合这么大声，“路蓁蓁！”

言嘉卉其实就是出来调整一下情绪。

她还是高估自己了。

许多年前，她有一次和林蔚聊天的时候提到林建康，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如果有一天真的和他面对面，连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他，一定波澜不惊。

现在，且不说好脸色还是坏脸色，她根本做不到波澜不惊。

她内心混乱的宛如战场。

和她面对面见白攸宁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听到路蓁蓁三个字，她抬头看过去。

“你在那儿等我！”

言嘉卉看着已经在倒计时的红灯，深吸了一口吸，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正常些。

白攸宁已经跑过来了，“路蓁蓁。”

言嘉卉扬了扬嘴角，“白总，你怎么也出来了？”

音落，她没等白攸宁开口，又自然地接道，“我刚接电话顺着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来了。”

白攸宁垂眼看着她，半晌，他幽幽唤她的名字，“路蓁蓁。”

“嗯？”

“你现在笑得挺难看的。”

言嘉卉一滞。

难看吗？

不能吧。

这个笑她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次了，非常完美的弧度。

抿了抿嘴唇，她又笑道，“白总，你这有点人身攻击了。”

白攸宁没应声，视线往下看，注意到她左手处有红痕。

“怎么弄的？”

刚刚在酒店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言嘉卉吓了一跳，她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抓住手腕的那只手，才注意到，刚刚竟然因为掐的太用力，指甲划破了掌心。

但不严重，只一道浅浅的血印。

她下意识的想往回缩，“可能刚刚不小心推门的时候碰到了吧。”

白攸宁也没用什么力，可言嘉卉还是一点都没缩回来。

“白总？”

“一点点划痕，没事的。”

怕被他看出来什么，她又拳了拳手心。

白攸宁刚才拉住她手腕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划痕，月牙弯，分明更像指甲印。

她是自己弄的。

为什么？

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的经历，他微微蹙眉。

和林建康有关？

可是，到底为什么？

从林建康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是不认识路蓁蓁的。

那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白攸宁沉默的这段时间，言嘉卉心里也打着鼓，她不知道他到底猜到了多少。

她也怕他去查什么。

“白总，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她再一次尝试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

又失败了。

白攸宁已经拉着她换了个方向。

“白总？”

“别说话。”

听着白攸宁不太痛快的声音，言嘉卉抿着嘴唇。

算了，就随他吧，看他到底想干嘛。

她现在也没有精力与心力与他周旋。

走了接近十分钟，白攸宁终于看到了一家药店。

他原本想让她在原地等自己的，但想一想又改主意了。

直接就拉着她进去了。

“你好，我需要碘伏和创可贴。”

言嘉卉想说不用了的，但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

没必要。

“谢谢白总。”

药店门口有长椅，他拉着她出来的时候，直接坐下。

“手。”

言嘉卉有点犹豫，“白总，我自己来吧。”

便携式的碘伏棉签，白攸宁已经拆开了包装。

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物件上，没抬头，只重复着刚刚的话。

“手。”

“伸过来。”

没办法，言嘉卉手心朝上，凑了过去。

本就不深的口子，不多的血迹也已经有些干涸在皮肤上了。

白攸宁知道没事，但以防万一，还是处理一下的好，免得再沾染细菌。

棉签在她白皙的掌心滑过，留下一道棕褐色。

白攸宁盯着那三道弯弯的月牙痕，什么都没再问。

等他贴好创可贴，随手把垃圾丢进一旁的垃圾箱里。

“走吧。”

言嘉卉跟着他起身，也就是这一瞬，有雨点落在她的手上。

阴天一整日，这场雨憋到现在，终于还是下下来了。

白攸宁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等着。”

他得去买把伞。

这次，却是言嘉卉拉住了他。

“白总。”

“你这身西装，能水洗吗？”

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白攸宁蓦的笑了一声。

“能，走吧。”

不能也得能。

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走在雨幕中。

雨点不大，却挺密的。

途径的地铁口有人在卖雨伞，叫住他们，却只得到了一句不需要。

“啧，穿的这么像样，连把伞都舍不得买。”

回去的时间用的比来时要长一些，到酒店门口的时候，言嘉卉突然停了下来。

“白总。”

她其实并不想再回去。

她知道，这个时间，林建康肯定还在。

她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心平气和的面对他，至少她今天还没学会。

白攸宁回头看了她一眼，默了一瞬，脚步换了个方向。

“先回车里吧。”

打开车门，他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两条新毛巾。

这是司空遥帮他准备的，偶尔去健身房的时候用。

把其中一条递给副驾驶上的人，他自己随意的擦了擦脖子和脸上的雨水，“擦擦吧。”

言嘉卉接过来，一下一下轻轻擦着身上的水滴，可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酒店宴会厅的方向。

宴会厅在二楼，落地窗其实很容易让外面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况。

白攸宁忍不住了，“你认识林董？”

言嘉卉赶紧收回视线，她将毛巾搭在头上，轻轻擦着发梢，刚巧挡住了大半张脸。

“不认识啊。”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也看不到他的。

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白总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极力隐藏着自己的紧张。

白攸宁随手把毛巾丢到后排，“没怎么，时间凑巧，以为你这个情况和他有关系。”

抓着毛巾的手用了些力，言嘉卉笑了一声，“没，白总多想了。”

“就是刚刚家里来电话，有些事。”

白攸宁没再追问。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接近十分钟的时间。

等言嘉卉把毛巾拿下来攥在手里，白攸宁忽然出了声，“安全带系好。”

“我们不进去了吗？”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躲不过的。

她也不想躲了。

总要面对的，不光是为了林蔚，也是为了自己。

白攸宁已经发动了车子，“里面太闷了，而且我饿了。”

言嘉卉赶紧扯过安全带系上，“但我还没和可可打招呼。”

这样不辞而别不太好吧。

而且，里面不就有餐食吗？

车子已经驶离了酒店，白攸宁音色平平，“我会和她说的。”

他在商场混，人精一样的。

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情绪。即便她说是因为自己家里的事，但她不适合回去那种热闹的场所总是真的。

雨刷在眼前来来回回，言嘉卉看得有点晕，将视线移开，偏头看窗外。

“白总，我们现在是回景苑吗？”

“去吃火锅。”

火锅？

这会儿坐在火锅店里，看着眼前的红白汤，言嘉卉忽然想起来，她记得入职向光的时候，于荷给自己的资料里有一句提到过，白攸宁不喜欢吃辣，也不喜欢吃火锅。

所以，白汤是他最后的倔强？

没多问，她只夹了一筷子肥牛放到红汤中。

白攸宁爱不爱火锅她不管，她爱。

在国外的时候，她都是特地去找火锅店或者是去中超买底料自己在家煮。

热气腾起，尽管没吃，白攸宁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辣味。

呛得他微微皱眉。

端起手边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他隔着热气看对面的人。

之所以来火锅店，是因为他想起来，发小杨子凡说过，吃辣能刺激情绪发泄。

言嘉卉确实在发泄情绪。

她今天吃的锅比平日里的要辣一个度。

每一口，脑海里都飘过一段过去回忆的片段。

还没等她吃多少，眼眶已经红了。

余光看到白攸宁递过来的纸巾，她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

“这家火锅店好辣。”

辣的她差点就要哭出来。

等两个人回到景苑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雨已经停了，又因为吃了火锅的原因，车窗是打开的。

车子进地下停车场之前，保安刚好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言嘉卉。

“路小姐！”

白攸宁适时踩了一脚刹车。

保安跑过来，先是朝白攸宁打了个招呼，又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言嘉卉。

“路小姐，有你的快递。”

言嘉卉接过来，是一个文件袋。

寄件人的名字，写的是何。

下意识的，她将贴着快递单这一面扣在腿上，“谢谢你啊。”

地下停车场里，言嘉卉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背影，叫住了他。

“白总。”

“今天谢谢你。”

白攸宁没停下来，只把步子放缓了些。

“所以，我什么时候能收到你的谢礼？”

“明天。”

言嘉卉盘算了一下，明天也是休息日。

“明天我做好了之后，亲自送上门。”

白攸宁背对着她，只清了清嗓子。

“嗯。”

等进了自己家门，她迫不及待的拆开快递。

这是何律师寄过来的。

里面有一个小U盘。

她打电话过去确认之后，心跳骤然快了许多。

这是何律师辗转托人找关系拿到的监控，林蔚出事那天那个路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