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聊多长时间,正厅那边胡姨娘派了身边的大丫鬟珍珠来到了花厅。
珍珠见到各府娘子们福了福身,随后道:“各位娘子,宾客已经到齐。请各位娘子移步花园,边赏花边用膳。”
陈意安见到珍珠来传话又找回了自信,是啊,她怕什么?如今这陈府后院的说话人是胡姨娘。陈意堇现在再怎么威风,一会不还是要听自己亲娘的。
于是陈意安从旁站出来,领着各家娘子们前往陈府花园。而各家娘子的丫鬟则被珍珠带到了另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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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当年斥巨资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中买了个三进院子建府,在府中布置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就拿花园来说,占地虽小,但假山、内湖、亭台层层叠叠,置于园内让人有移步换景之感。
陈府今日丫鬟和夫人娘子分席而坐,只留下部分陈府丫鬟在花园服侍众人。
各府夫人和娘子没有异议,觉得这样甚好,没有那么多丫鬟婆子在周围,反倒显得视野开阔,可以尽情欣赏花园美景。
夫人娘子们跪坐在矮桌前,看着春日花园的景色都赞不绝口。陈府的玉兰开得尤其得好,洁白无瑕,清丽脱俗。
“胡夫人,贵府花园设计真是巧妙。”
“是啊,有山有水的看着清爽得很。”
“哎,胡夫人,这园子谁设计的啊?正好我家最近要翻新园子,我也来找这个师傅给咱瞧瞧。”
这些年大家看清楚胡姨娘在陈府的话语权,全都上赶着巴结,称她为胡夫人,想着要是给她巴结高兴了,能从陈府生意中分得一杯羹,那得到的钱财够几辈子人花了。
听到这样的问题,胡姨娘眼底闪过一抹厌恶,面上却露出悲苦的表情,道:“这院子是已故的白夫人设计的。夫人有才只可惜去的早,不然今日也能和你我一起享受这美景了。”。说罢掏出帕子,在眼角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众人听到白夫人这个名字哪里不知问错了话,于是打着哈哈就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胡姨娘也顺坡下驴,先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拉了拉身旁珍珠的裙摆,随后道:“说起来我最近得了个新鲜吃食,正巧今日与各位夫人娘子们一同分享。”
陈意堇坐在桌后,手心猝然收紧又缓缓张开,背不自觉地挺直,心中冷笑,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了,要冲我来了。
就见珍珠带着几位陈府丫鬟端着食盒从花园小径中出现。她们把盒中糕点一份份地分给各桌夫人娘子,又拿出酒壶替各位壶中斟满酒,随后便退了出去。
这边胡姨娘向众人解释如何品尝着道吃食:“别看这糕样貌普通,重点是和我这秘制果酒搭配着吃就不一样了。糕甜而不腻,酒醇香回甘,请大家一尝。”
听到这样神奇的吃法,众人好奇不已。于是按照介绍,一口糕一口酒下肚,吃完果然如胡姨娘所说,唇齿留香。夫人娘子们啧啧称赞,胡姨娘被捧的地满脸红光,嘴角没掉下来过。
这中没有陈意堇,亦没有陈意安。
陈意安知道那催人情欲的石番花会下入陈意堇的吃食里,只是不知道具体哪一道菜。于是在席中,她的双眼没怎么离开过陈意堇,或瞟或瞄,只为看清陈意堇有没有进食。陈意堇吃了她高兴,陈意堇不吃她焦虑。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上上下下的情绪,陈意安觉得自己浑身发痒发烫,里衣好像生了刺一般,扎得人怎么都不舒服。
陈意堇察觉到陈意堇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心里倒是比陈意安舒服多了。她明知自己会被下药,可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提前在袖中缝了个小兜,带抽绳的。在席间尽量少进食,就算是吃了喝了也会佯装擦嘴,把东西快速地吐进小兜里,还用手撑着头,装出一幅喝多的样子。
估计那对母女现在正在心里暗爽,以为我中计了吧,陈意堇心中冷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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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丫鬟席面不像主子席面这么讲究。大家好不容易赴一次席,可都敞开了吃喝。
胡姨娘的丫鬟留在花园伺候,于是大家的话题中心就围绕着今日主人家女儿的丫鬟——陈意安的贴身婢女屏儿。毕竟吃人嘴短,要吃着捧着,主人家才高兴。
屏儿虽已经十六岁,心性连现在的陈意安都不如。陈意安被捧着知道装沉静,屏儿被夸两句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杏儿看那边乐不思蜀的屏儿,觉得时机到了。
找了两个酒杯斟满酒,悄悄地将指甲按进其中一个酒杯中,轻轻晃了晃,让指甲间的石番花粉末尽快地融入到杯中。然后举着杯子走向屏儿,屈身行了礼,满脸堆着笑道:“屏儿姐姐,我是大娘子新提上来的一等丫鬟杏儿。以前在府中就知道姐姐你最得二娘子喜欢,我这刚上任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主子满意,还望姐姐以后多多提点。”
说罢仰头将其中一个杯子的酒一饮而尽,还把酒盅底展示给其他丫鬟看,示意这杯酒已被喝光。
旁的丫鬟看到爽快的杏儿纷纷起哄,拱着屏儿说:“屏儿,干了它!喝满!”
屏儿本就喝得上头,又看到大娘子身旁的丫鬟都对自己伏低做小,瞬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拿过杯子直接干了。
杏儿紧盯着酒盅,看到屏儿把酒喝得一点不剩后满脸崇拜说了句:“屏儿姐姐你真厉害!”
屏儿高兴地哼了哼,继续转头和其他人说话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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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中,宴席已经进入到社交阶段。各府夫人找到相熟的或是想认识的夫人们互相聊天寒暄。
陈意堇也开始行动了。
她拿着果酒杯走向陈意安,像是借着醉酒劲直接跪坐在她的身旁,道:“今日送妹妹的镯子还喜欢吗?”
陈意安听到这个就来气,感觉浑身刺挠发烫的感觉又回来了,但面上不显笑着回道:“喜欢,姐姐给的东西我怎么不喜欢呢。”
“那就好。说起来我们姐妹也有段时日没见,从今往后,可要多多见面才是。来咱们把酒干了,为我们的姐妹情。”
陈意安本来骑虎难下,可见到陈意堇要喝酒,顿时来了精神,好啊,喝酒,多喝点才好,多喝点药效更烈了。于是端起桌上的酒杯就要喝,谁知陈意堇像是醉了没拿稳杯子,手一软,杯中的酒全都洒在了她俩身上。
陈意安刚想发做,这一幕却被胡姨娘眼尖看到了这一幕,心道天助我也,立刻把珍珠叫来吩咐了几声,然后到两人面前,伸出手按住了躁动的陈意安。
陈意安瞬间偃旗息鼓。
胡姨娘随后道:“别急,我已经叫人回院里替你们拿衣裳了,先找两个丫头扶你们到其他屋里等着,更衣后再回来。”说罢旁边上来了两个脸生的丫鬟,一人一个搀扶着两人走。
那个丫鬟把陈意堇带进一个离外院颇近的屋,把她放到床上,看到陈意堇醉得不省人事。于是放心地出来还把房门虚锁,然后便回了花园。
大概过了半刻,马夫从外院鬼鬼祟祟地来了。他四处张望着,生怕被人看到。
不过一想到胡姨娘和自己说的,心头又是一片火热,那可是大娘子啊,事成了就算被打死也不算亏。况且万一当上了大姑爷,陈家的产业不就到自己手里了。
带着满脑子的财色,马夫推开房门走向床榻,压低声音嘴里猥琐地喊着:“大娘子,大娘子?等急了吧,我来了。”
马夫急色地拉开床帘,发现人并不在床上。于是眼珠一转,心想不会是药下得不狠,躲起来了吧?遂弯下身猛地掀开床下帘子,“大娘子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还是没有人。他查看桌下,打开衣柜统统没有人。
马夫皱眉,思考着这间小屋子大娘子能躲在哪,顺手抠抠自己油得发亮的发缝,又用抠脑壳的手指甲剔了剔中午吃饭塞在牙里的剩菜。
突然,外面“啪嗒”一声,门被落了锁。马夫立刻跑向门口,刚要大声呼叫,可是想到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在后院就完了,到时候没吃到大娘子,还丢了工。
门外,杏儿利落地锁上了门,转头道:“娘子,接下来如何做?”杏儿现在完全把大娘子当作主心骨,只因为大娘子跟她说的桩桩件件都在今日应验。
陈意堇眼睛亮亮的,嘴角扬起明媚的笑,说道:“现在咱们就等着我那好姨娘捉我的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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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胡姨娘装作担忧陈意堇没回来的样子,对着其他夫人告罪说:“我先失陪,大娘子更衣未归,我去瞧瞧。”
有位夫人答道:“咱们一起去吧。自白夫人去了,多年未见大娘子了,刚刚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其他夫人见状也说:“正是。我看府上其他景色也不错,正好观赏观赏还能消消食。”
胡姨娘姨娘乐见其成,巴不得更多的人一起去,于是带着各位夫人往关着陈意堇的房间去。路上,胡姨娘面上镇定其实心中却琢磨着一会见到那场面她该作何反应最为恰当。还没等想好,就听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各位夫人这是去哪?”
是陈意堇!她怎么在这?胡姨娘大惊,循着声音看到了陈意堇活生生地站到了面前。怎么回事?
陈意堇眉毛一挑,眉峰处的红痣也随之上扬,显得整个人俏皮可爱,冲着胡姨娘道:“姨娘和各位夫人是来找我的吗?可是不巧,那带路丫鬟看样子是个新来的,竟要给我往外院带。还好半路上我醒了酒,不然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说得锋芒毕露,在场的夫人都是人精,后宅的腌臜事谁没见过。互相看了看心中明镜似的,看来陈府也不像表面上的平和,姨娘要污了嫡女的名声呢。胡姨娘无论这几年掌多大的权终究是个妾,上不得台面。
夫人们大多碍于陈府的面子,装听不懂似的,对着陈意堇道:“是啊,大姑娘。看你许久未归,你姨娘担心呢。”
陈意堇突然用帕子捂住小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说了句:“哎呀,新来的丫鬟不懂事,妹妹那边不会也出事了吧。姨娘夫人们咱们快去看看。”说罢抬脚就要走。
胡姨娘知道陈意堇这是借事生事了,即便心里恼怒奈何体面不能丢,拉着陈意堇,安抚地对着她解释也是说给各位夫人:“你和我说刚刚是哪个丫鬟,回头我就给发卖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向老爷、向夫人交代。你妹妹那就不用去了,刚刚有人给我报信,你就放心吧。”
还没等陈意堇说话,有和已故白夫人交好的客人早就看不惯胡姨娘这副把自己当主人的姿态,在旁边说:“胡夫人,你府上能发生把娘子往外院领的事。我怕那报信的人报错喽,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其他夫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表示要去,毕竟这可能是她们接下来一个月的谈资。
胡姨娘拗不过这些人,左右她知道女儿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带着夫人们朝西厢去了。如果她预料到接下来会看到什么,那么就算和陈意堇明着撕破脸皮,也不会让人过去。
西厢房门口。
“我就说咱们这府中新进的丫鬟不靠谱。你瞧,娘子在里屋换衣裳都没人在外面看着。”陈意堇道。不给胡姨娘反应的时间,上前轻轻叩门道:“妹妹,换好衣裳了吗?我来邀你一道回席。”说着便推开房门,看到床上有两个睡卧在一起的人影,后发出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