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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番外:苏文(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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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从副驾驶座侧过身,见婉清盯着街角面包房蒸腾的热气出神,微笑着介绍:“这家店自19世纪营业至今,法棍依旧沿用古法石窑烘烤。”话音未落,婉清已轻声念出橱窗上的手写招牌:“‘Le Grenier à Pain’,‘面包谷仓’,1872年创立……”她忽而捂住嘴,眼底泛起羞涩的笑意,“抱歉,备课时总忍不住研究巴黎老字号的故事。”

当车子驶入塞纳河畔,卢卡斯刚要开口介绍对岸建筑,婉清已先一步开口:“那是奥赛博物馆,由旧火车站改建而成,莫奈的睡莲厅就在二楼北侧。”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轻抚过车窗,“给学生讲了无数次印象派的光影,可教科书上的铅字,终究比不上夕阳给钟楼镀上金边的震撼。”

车子拐进七区狭窄的石板路,亚瑟突然踩下刹车。婉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圣日耳曼大道转角处的莎士比亚书店灯火通明,橱窗里陈列着海明威的旧书。“1922年乔伊斯在这里完成《尤利西斯》……”她的声音突然哽住,伸手按住胸口,“课堂上读了二十多年‘如果我不再爱你,巴黎将失去意义’,原来站在这里,连风里都飘着诗句。”

海天悄悄握住母亲颤抖的手,却见婉清突然转头,泪光闪烁却笑意灿烂:“当年在图书馆翻阅旧报纸,看到1950年第一批中国留学生走进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我就想——”她深吸一口气,望向车窗外渐次浮现的学院大门,“今天,我终于能把课本里的地图,走成脚下真实的路了。”

我轻声对海天说:“看到没有,你妈一碰上法语和西班牙语相关的事物,那知性优雅高贵就全来了。”婉清嗔怪地瞥了我一眼,又急忙转头望向窗外,生怕错过任何一处风景。卢卡斯望着婉清发亮的眼睛,轻声让亚瑟放慢车速。学院的铸铁雕花大门缓缓开启,老梧桐树枝桠间垂落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光。“苏教授的办公室在顶楼,推开窗能俯瞰整个拉丁区。”卢卡斯的声音满是敬意,又看向婉清,“学院图书馆收藏着许多民国时期的法语典籍,或许能让您找到熟悉的印记。”

婉清仰头望着主楼高耸的廊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车窗边缘。那些曾在教案里反复描摹的巴洛克浮雕,此刻正真实地承接着冬日的雪粒。当海天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她忽然轻笑出声:“从前读《追忆似水年华》,总想象玛德琳蛋糕的滋味。”她转头看向我,眼中映着学院暖黄的灯光,“现在倒是能天天路过那家最正宗的糕点铺了。”

车子拐进铺满碎石的小径,暮色中,两盏崭新的红灯笼在铸铁门上轻轻摇晃,烫金隶书书写的“欢迎”二字在光晕中熠熠生辉。婉清猛地抓住海天的手臂,车窗上倒映的灯火与她眼中的惊喜一同跃动——铁艺栏杆缠绕的藤蔓间垂着鲜红的中国结,二楼露台悬挂的铜钱挂饰,在寒风中叮咚作响,仿佛奏响跨越万里的欢迎曲。

亚瑟突然猛踩刹车,手指前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到啦!我爸带着工人足足刷了三遍桐油,就为了让你们住得舒心!”大门缓缓推开,两位银发老人披着厚实的羊毛披肩,静静立在台阶之上。那位身形高大的长者,满脸浓密的胡须已由记忆中的金色褪成银白,红润的脸庞上爬满岁月的纹路,可眼中那抹如孩童般的灵动与快活,却分毫未减。身旁的妇人,曾经苗条的身姿如今添了几分富态,眉眼间晕染着温和慈祥的笑意。

两位老人望见我们,即刻迈步走下台阶,步伐虽缓,却难掩急切。高个子长者大步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脸上绽放出调皮的笑容,声音爽朗如钟:“苏教授,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我就是当年那个‘强盗叔叔’大胡子杜蒙!”他笑着朝身旁示意,“这位啊,就是我‘抢’来的宝贝夫人。至于身后那两位去机场接你们的,便是当年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强盗’,还有他的‘小小强盗’儿子!”

诙谐的话语如同一颗欢乐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笑声涟漪。婉清脸颊泛起红晕,眉眼弯弯:“那时年纪小,说话不知深浅。如今见杜蒙叔叔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我们打心底里欢喜。”

老杜蒙听后,仰头大笑,笑声震落了檐角的积雪。他一手拉住我,一手拉住婉清,细细打量着,目光满是感慨:“时光飞逝啊!当年四五岁的小娃娃,如今都年过半百了。可这眉眼间的神韵,还真有你们父母当年的风采。想当年,我们跟着林教授夫妇拜访竹吟居,苏老先生用正宗碧螺春招待我们,那茶香,至今还萦绕在舌尖。万万没想到,半世纪后,我竟能在故乡招待故人之子,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

老杜蒙的笑声渐歇,目光突然定格在海天身上。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的笑意化作滚烫的热流,布满皱纹的脸庞因激动而微微泛红。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松开婉清,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般,轻轻搭在海天的肩头。

“这一位!”老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与惊喜,“必定就是你们的儿子,那位救下我孙子性命的北大中文系第一才子——章海天吧!”他转头朝亚瑟眨了眨眼,又猛地拍了拍海天的后背,“这小子在信里可没少念叨你!,关于你的传奇故事能说一火车皮,今日一见——”苍老的手掌沿着海天挺拔的脊背缓缓滑下,又猛地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腰,“好小子!这玉树临风的模样,巴黎那些捧着诗集的姑娘,怕是要为你醉倒在塞纳河畔喽!”

“可不是!”杜蒙夫人轻轻握住海天的手,目光中满是欣赏,笑意从眼角一直漾到眉梢,“瞧瞧这挺拔的身形,既有东方水墨画里玉树临风的清雅,又透着西方雕塑般刚劲的美感!这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硬朗得如同卢浮宫廊柱的浮雕,镌刻着古典的庄重;可一笑起来,又比普罗旺斯盛夏的阳光更灿烂鲜活。尤其这双眼睛太奇妙了,像塞纳河的粼粼星光坠入西湖的浩渺烟波,盛满星河的璀璨,流转的暖意却能融化阿尔卑斯山巅的积雪。这气质,简直是从《论语》竹简里走出来的文人,骨子里却藏着《神曲》般的浪漫!这般才貌,分明是东西方审美精华的完美融合!”

老杜蒙爽朗的笑声震落檐角积雪,他一把搂住老伴肩膀,冲苏文夫妇挤眉弄眼:“依我看呐,你们这次带儿子来巴黎,等回去时,非得添个金发碧眼的洋媳妇不可!咱们巴黎的姑娘们,平日里眼界可高得很,可要是见了海天这样既有东方温润底蕴,又具国际视野的才俊,还不跟蜜蜂见了漫山遍野的薰衣草似的,成群结队地追过来?到时候,挑媳妇可得费番功夫喽!”

老杜蒙的话音刚落,婉清握着羊毛披肩的手指骤然收紧,先前因巴黎最初的美好印象印象泛起的红晕瞬间褪尽,苍白的唇瓣微微发颤。她下意识往海天身边挪了半步,目光中盛满担忧,似乎已经看见儿子被金发姑娘牵着手漫步塞纳河畔的幻影。

海天却似青松立雪般沉稳,眉眼间笑意温和从容。他不着痕迹地将母亲微微发凉的手拢进掌心,用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上的纹路,无声安抚着那份焦灼。随后,他挺直脊背,黑曜石般深邃明亮的眼眸谦逊地低垂,语调清润如潺潺溪流:“杜蒙先生谬赞了,巴黎街头随便一位捧着诗集的姑娘,都浸着卢浮宫千年的艺术气韵,我这点浅陋学识,不过是协和广场喷泉溅起的一滴水珠。”他抬起头时,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这次来巴黎,本就是想在不同文化的土壤里扎根生长。若能结识有趣的灵魂,自然是人生幸事,但感情就像勃艮第的红酒,急不得、催不得,得等岁月慢慢酝酿。”说到这儿,他突然调皮地朝亚瑟扬了扬眉,“倒是亚瑟,这北京话比我还地道。依我看,没准先给您领个北京姑娘回来,让您尝尝正宗的炸酱面!”

这番话如春风拂面,逗得众人忍俊不禁。亚瑟涨红着脸扑过来作势要打,老杜蒙笑得直拍大腿。婉清紧绷的肩膀也终于放松下来,偷偷朝儿子投去欣慰的目光。

“行了!”卢卡斯先生笑着走过来,拍了拍老杜蒙的肩膀:“爸,妈,行李都安置好了,快带苏教授一家看看新家吧!”

老杜蒙立刻来了精神,大步跨上前,布满皱纹的大手重重拍在我的肩头:“苏教授,快随我来!这房子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等到主人了!”他的笑声裹挟着温热的气息,在冷冽的空气里凝成白雾,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踏上由洁白大理石铺就的台阶时,我听见婉清轻轻吸气的声音。深褐色的橡木大门上,暗红的中国结在寒风中轻晃,与门楣上精美的鸢尾花纹雕饰相映成趣。老杜蒙像展示珍宝般转动铜制门把,吱呀声中,混合着薰衣草与檀香的暖雾扑面而来——客厅穹顶垂下的巴洛克水晶吊灯,正将光斑碎金般洒在波斯地毯中央的中式红木茶桌上。青瓷花瓶里斜插着几支干枯的玫瑰,花瓣边缘泛着岁月沉淀的酒红,而一旁竹制屏风上的水墨山水,正与墙上梵高《向日葵》的复刻版画遥遥相望,恍若东西方艺术在此刻悄然对话。杜蒙夫人笑意盈盈地抚过屏风:“亚瑟说你们最爱在竹吟居的茶室品茶谈诗,所以特意把客厅改成了半会客半休憩的模样。”她指尖轻点茶桌,“这张八仙桌可是从唐人街古董店淘来的,听说有上百年历史了。”我望着桌面细密的木纹,恍惚看见无数个在竹吟居与友人对谈的夜晚,此刻竟在万里之外重现。

“瞧这电话!”老杜蒙突然指着墙角的胡桃木几,锃亮的旋转拨号电话机静静立在青瓷摆件旁,“特意装了国际长途,以后往北京打,就像在胡同口唠家常!”我盯着那部泛着金属冷光的电话,想起在竹吟居时,若要联系远方亲友,得顶着寒风步行半小时去邮局排队,此刻却能在异国他乡的客厅里,随时听见故土的声音。

穿过铺着复古花砖的走廊,厨房蒸腾的暖意裹挟着黄油与香料的气息扑面而来。老式铸铁灶台上,铜制奶锅与中式铁锅并排吐着白雾,像两位跨越国界的老友。当亚瑟拉开雕花橱柜,婉清突然捂住嘴,睫毛剧烈颤动——青花瓷碗与法式银质餐具层叠交错,乌木筷子搭在竹蒸笼上,雕花黄油刀斜倚在旁,恍若东西方饮食文化在此无声对话。靠墙的操作台下方,光滑的枣木面板与擀面杖静静相依,表面还残留着几道细微的面粉痕迹,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烟火盛宴。而最底层暗格里,中国的花椒八角整齐列队,桂皮在玻璃罐中泛着琥珀色光晕,仿佛封存着故乡的月光。

冰箱门开启的瞬间,婉清眼眶瞬间通红。法式奶酪火腿旁,新鲜的白菜、香菇和猪肉码放整齐,酱油、醋、蚝油、料酒等调料瓶列队而立,连青花瓷瓶里凝固的香油都泛着熟悉的光泽。在冰箱角落,一罐腊八蒜静静沉睡,淡绿色蒜瓣在醋汁里若隐若现,宛如冬日里最温柔的惊喜。

婉清颤抖着双手捧起那罐腊八蒜,声音哽咽:“这……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腊八蒜是拜托十三区老北京面馆老板腌的,足足等了二十一天。”亚瑟挠着后脑勺笑道,“酱油也是从他那儿淘来的。不过校外新开了家日本杂货店,酱油、大酱、芝麻酱这些竹吟居常用的调料都有,还有日本豆腐,明天带你们去。往后缺啥,走着就能补货。”

婉清咬住嘴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海天走上前,轻轻接过腊八蒜放回冰箱,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沙哑:“妈,今年春节包饺子,有面板、擀面杖,再配上这口腊八蒜,跟在家过年没啥两样了。”窗外的雪簌簌落下,厨房里的温度却愈发热烈,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几人泛红的眼眶。

“带你们看看卫生间!”杜蒙夫人热情地推开一扇门,暖黄的灯光下,洁白的坐式抽水马桶旁立着造型优雅的黄铜水龙头,玻璃隔断的淋浴间里,银色的热水器闪烁着指示灯。“听说中国还少见这样的设备,”她笑着解释,“特意装了恒温系统,冬天洗澡也不怕着凉。”

红丝绒地毯吞没了脚步声,老杜蒙在旋转楼梯的铜制雕花扶手上轻叩两下,忽然驻足:“苏教授,这书房可得重点瞧瞧!”雕花木门吱呀洞开的瞬间,墨香裹挟着陈年皮革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恍若打开一座沉睡的知识宝匣。整面胡桃木书架宛如列队的士兵,琳琅满目的法文典籍间,《昭明文选》法译本的烫银书名在暖光下流转,最新一期《巴黎评论》斜倚在雕花书桌上,折角处夹着的便签字迹张扬:“给爱书人——亚瑟”。

案头一方的砚台泛着青玉般的柔光,三支狼毫笔浸在青花瓷笔洗里,笔尖犹凝着未干的墨色。熟宣与洒金红纸在镇纸下压出整齐的折痕,边角微微卷起,仿佛在无声呼唤着墨痕的降临。

“找这些文房四宝可不容易。”卢卡斯轻轻抚过红纸,指尖带起细碎的金粉,“写春联、描福字,甚至剪窗花,这些材料都绰绰有余。”他望着扑向书架、眼睛发亮的婉清,又瞥见捧着杂志爱不释手的海天,忽然掏出三张烫金卡片。卡片边缘嵌着细密的暗纹,在光线下流转出图书馆穹顶的浮雕图案,“苏教授一家若是想看更珍贵的典籍,凭这三张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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