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星觉得贺砚南简直是在瞎扯。且不说一个人得无聊到什么地步,才会因为他杀了条狗。退一步讲,若他身边真有这种极端倾向的人,那必然是对他极为熟悉之人,而他对这样的人要是有什么怪异的举动,他应该会立刻感觉到不对劲。可林招星在脑海里把身边人都过了一遍,最后只能好笑地放弃思考。
“太扯了!”他忍不住低声吐槽。
这边林招星刚嘀咕完,抬眼便望见父亲隔着一条长长的巷子,正站在家门口翘首张望。
午后,林爱彬就从林爷爷那儿听闻贺砚南种地时晕倒的事儿,当时就慌了神,差点撂下手里所有事往家赶。恰在这时,林招星的电话打了进来。彼时,警报声骤然响起——出任务的时刻到了。他听见电话那头儿子语气急切却又带着安抚:“爸,你安心工作,贺砚南我会照顾好。”
在周遭一片慌乱之中,林爱彬心里猛地一酸。似乎从很早以前,林招星就懂得为父母考虑了。这不禁让林爱彬回想起林招星小时候写的一篇作文:我的爸爸是消防员,妈妈是文物讲解员,他们都热爱自己的职业,他们的职业都无比伟大。有时我甚至会想,要是我是一件文物该多好,这样就能一直待在妈妈身边,看着她工作;要是家里突然着火了该多好,那样爸爸就会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近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林爱彬看着眼前个头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心中满是酸涩。他这才惊觉,那些年因为工作而在林招星成长中缺失的陪伴,都被他默默消化了。林招星似乎早已习惯这一切,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林爱彬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不止一次为林招星过分的懂事而苦恼。他伸手想接过林招星手里提的东西,却被他轻轻避开:“这是给贺砚南的,他现在是病患。”
“什么病患!”贺砚南一听这称呼,眉毛瞬间挑得老高,满脸不乐意,急忙反驳道,“林叔叔,不用帮我拿,咱们赶紧吃饭吧!”
看着贺砚南那眼神和语气里都透着对美食极度渴望的模样,林爱彬忍不住笑出声。他转而将胳膊搭在贺砚南肩头,轻轻拍了拍,佯装数落:“你说说你,南南,都长这么高个了,咋还能突然中暑呢?要不接下来几天,叔叔带你去队里,好好练练,锻炼锻炼!”
贺砚南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到“练”字,身体和心理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他忙笑着往林招星身边躲了躲,拒绝道:“那可不行,我要是去了,林招星没人陪他说话,得多无聊啊,对吧,哥?”
喊出这声“哥”时,贺砚南眼睛亮晶晶的,还特意朝林招星眨了眨眼。林招星张了张嘴,本想吐槽贺砚南这称呼一会儿变一个样,可话到嘴边,只是嘴角抽了抽,果断地吐出一个字:“滚。”
虽说贺砚南这话听着像玩笑,林爱彬还是下意识轻轻拍了下自己嘴巴,心里愈发觉得自己这父亲当得失职。才相处不到一个月的贺砚南,都知道怕林招星无聊,自己却还想着“抢走”儿子的玩伴。
不远处,贺砚南一进客厅,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玩意儿,瞬间就开始咋咋呼呼起来,全然没了刚见面时那副故作“端庄”的模样。林招星跟在父亲身后,听着这一阵“两岸猿声啼不住”般的叫嚷,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低声嘟囔:“他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林爱彬呵呵笑了两声,目光落在儿子身上:“这孩子性子直爽,挺好的。虽说不知道他中暑后咋样了,不过就现在看来……还挺有活力啊。”
林招星撇了撇嘴,看似满脸嫌弃,可脚下步子却迈得更大了些,匆匆越过林爱彬,快步走进卧室。
林爱彬暗自松了口气。原本他还担心林招星和贺砚南,一个冷性子,一个热性子,不好相处。可瞧如今这情形,再想想方才在家门口,看到儿子那难得放松的姿态,看来……当初让贺砚南住进家里,这决定做得没错。
“南南,多吃点肉,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呢。我看呐,你们城里那些住在高楼里的孩子,就是成天不见太阳,吃得又随便,才把身体弄得这么差。”赵慧琳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边把一块色泽鲜红、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猪蹄,稳稳地放到贺砚南面前。紧接着,又是粉条炒牛腩、葱爆羊肉、清蒸龙虾……一道道硬菜摆上桌。
“妈!”林招星完全看呆了,“你从哪儿一下子弄来这么多种类的肉?贺砚南刚醒,一整天没吃饭了,这么油腻,他要是晚上肚子疼,我可不管!”林招星这话听着无情,实则满是关切与提醒。
贺砚南正准备张嘴咬第二口猪蹄呢,一听这话,立马收起那副“饕餮”模样,故作受宠若惊,眯着眼笑道:“没事哥哥,我肠胃好着呢。”说完,又低下头,旁若无人地美滋滋吃起来。
林招星一脸嫌弃,眼见阻止无果,起身去厨房盛了一碗绿豆汤。碗底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差点把碗给摔了,看他那模样,似乎也在懊恼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东西。
赵慧琳和丈夫林爱彬对视一眼,默契地嘴角上扬。他们对自家这刀子嘴豆腐心的儿子,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诶,南南,等会儿记得给你爸妈回个电话。”赵慧琳看着贺砚南狼吞虎咽的样子,递过去一张纸巾。
“唔?恁高数沃爸妈啦?”贺砚南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说着,活像个饿死鬼。林招星实在看不下去,慢悠悠地警告道:“你要是敢把嘴里东西吐出来……”
饭桌上的三人同时看向林招星,满心好奇,想听听他能说出啥绝情狠话。结果林招星顿了顿,淡淡地说:“你以后就去老林队里跑马拉松吧。”
“嘿?”林爱彬满脸不乐意,笑呵呵地问妻子,“啥时候我们队里的马拉松成惩罚项目了?我可没这么说啊,南南,你放心吃,别管他。”
这边贺砚南赶忙三两口把嘴里食物咽下去,手忙脚乱地擦干净嘴巴,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姨,叔叔,我这次中暑就是个意外小概率事件,惊动我爸妈干啥呀。下次再有这种小事,可不许背着我‘通敌叛国’啦!”
贺砚南这话,完全是在替赵慧琳和林爱彬考虑,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和自己父母之间产生不必要的嫌隙,也不想让他们为此感到愧疚。
可他没料到,自己警告错了对象。下一秒,林招星懒洋洋地擦了擦嘴,深邃的眸子轻轻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是他俩说的,是我说的。”
林招星这一眼,冷不丁让贺砚南联想到朋友家养的那只黑猫的眼睛,漆黑却透着丝丝凉意。莫名地,贺砚南呼吸一滞。等反应过来自己这青天白日里思想跑偏了,他心虚地端起绿豆汤,小声嘟囔:“那我可管不着你。”
林家的生活作息向来健康规律。赵慧琳和林爱彬不喜欢看8点档,往常没别的事,听完新闻联播,就会和朋友一起去跳广场舞。可今天因为贺砚南这事,他们根本没法安心出门。赵慧琳在贺砚南耳边絮絮叨叨了足有一个小时,直到晚上十点半,才和林爱彬出了这屋子,去另一处屋子休息。
贺砚南把二老送走,哼着小曲回屋。一推开门,就看见林招星坐在他屋里的书桌椅上。他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细碎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调皮地钻进衣领。贺砚南顺着水珠滑落的方向看去,只觉口干舌燥。
“林招星?你找我有事?”话一出口,贺砚南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无比生硬。
林招星莫名地拧了拧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书桌上,随后起身,慢悠悠地踱步到贺砚南身边。
林家屋子的布局有些奇特,客厅宽敞,可三个卧室却偏小。就拿贺砚南住的这间来说,一张大床、一个书架、一个书柜,就占去了房间将近五分之四的空间,剩下那点地方,根本没法让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自在相处。
换言之,面对林招星面色不善地突然靠近,贺砚南根本无处可退。贺砚南从未觉得空间如此狭小压抑,林招星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着和他同款沐浴露的香气,可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却又感觉不同。林招星的眼睫也是湿漉漉的,穿着短裤,露出半截修长笔直的小腿。明明看着哪哪都和自己差不多,可又好像完全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就在贺砚南心虚得眼神乱飘之际,林招星已然凑近。他神色间满是困惑与不满,质问道:“刚吃饭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哥,现在就直接叫大名了?贺砚南,你变脸变得挺快啊。”
“我那是……”贺砚南刚想反驳,一眼瞥见林招星手里拿的东西,眼神瞬间定住,话音一转,“你怎么拿着我的曲谱?”
方才贺砚南注意力全在别处,压根没注意到林招星手里这东西。那竟是他丢了两个星期的曲谱,一时间,他兴奋不已,伸手就要去拿。可林招星手疾眼快,把曲谱背到身后,理直气壮地说:“这是在我书里找到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贺砚南见东西没到手,还被戏弄,不由得笑了。他抱臂而立,认真解释:“这上面是我的字迹,估计是我之前看书时,随手当书签放进去了。”
林招星往后退了半步,挑了挑眉,缓缓摇头:“这理由不够充分。”
贺砚南当即失笑:“那你想要什么理由?”
林招星一脸认真,煞有介事地解释:“一般来说,失物招领也得讲点‘条件’。这样吧,只要你以后见了我,都喊一声哥,我就把曲谱还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