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灿烂的阳光里,林招星静静伫立着。他的周身,层层叠叠的绿色植被肆意生长,宛如一片微型的丛林。阳光轻柔地洒落在植被的表皮上,折射出一圈朦朦胧胧的光晕,将他笼罩其中,仿佛为他勾勒出一层梦幻般的纱衣。
林招星正专注地侍弄着周身的花草,冷不丁瞧见一个熟悉身影闯入。他先是微微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小锄头,“叮铃”一声,锄头被扔到了墙角,那声音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脆。
“你怎么在这?”他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贺砚南的目光缓缓移向发出悠扬音乐之声的方向,发现是一个小巧的音箱。此刻,他才留意到眼前的这个地方,分明就是一个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后花园。
地面上,一小块一小块排列整齐的小田地有序分布着,每个小格子里都栽种着不同的植物,或嫩绿的蔬菜,或娇艳的小花,生机勃勃。他的视线转而落在林招星身上,只见他裤腿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泥点,脖颈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一瞬间,贺砚南便明白了林招星正在做什么。
看样子,这是他的秘密基地。贺砚南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波澜,他和林招星相处了近一个多月,竟从未发现他还有这么一处别有洞天的地方。
藏得实在是够深的。
“那什么……”贺砚南朝着墙角处的小音箱虚虚一指,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说道,“你种菜用巴赫当bgm,是觉得这样能增产吗?”
林招星:“……”
在两人交谈的工夫,不知不觉间,音乐已接近尾声。吟唱声依旧袅袅不绝,甚至愈发激昂,直至一声齐唱后,陡然戛然而止。紧接着,下一曲自动播放,是D大调小步舞曲。
不同于先前那首曲子的舒缓,这首曲子节奏极其轻快,清脆活泼的曲调仿若一颗颗跳跳糖,在空气中欢快地跳跃着,听起来似乎都带着一种甜蜜的味道。
然而,就在这欢快的乐曲声中,林招星的脸色陡然一变。他的眼眸瞬间暗沉下来,黑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紧接着,他脸色一黑看向贺砚南,随后猛地推开他,匆匆跑出了这片秘密基地。
贺砚南只觉得莫名其妙,心中满是疑惑,连忙跟了上去。可林招星脚步急促,转眼间已经跑到他方才落脚的那个地方。只见他蹲下身,身体僵硬得如同木雕,双手颤抖着抚摸着一个东西。
下意识的,贺砚南心中涌起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他的脚步瞬间顿住。
听到身后传来的窸窣声,林招星怀里紧紧抱着已经被踩爆汁的多肉,猛地回过头,那眼神仿佛能吃人一般,死死地盯着那个始作俑者。
欢快的曲调依旧在背后旁若无人地奏响着,贺砚南被林招星那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心虚地撇向林招星怀里抱着的那个碎掉的盆栽,只见盆栽里的泥土簌簌抖落,瞬间撒了他满身,星星点点的泥土沾在他的衣服上,显得有些狼狈。
“我……你不会生气了吧,林招星。”贺砚南小心翼翼地开口。
贺砚南紧紧跟在林招星身后,自从林招星用那幽怨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便起身抱着多肉,一声不吭地走了。当然,这次他们是从正经的大门出去的,贺砚南暗自庆幸,自己终于不用翻墙了。
林招星突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话。贺砚南心中一动,觉得有戏,连忙快步转身走到他面前。可当他对上林招星那充满忧伤且埋怨的眼神时,到了嘴边的话瞬间被吓得咽了回去。
“……我不是故意的。”贺砚南嗫嚅着,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哼哼。
林招星掀起眼皮,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冷笑道:“你翻墙不是故意的?”
“是因为——”贺砚南眯起眼,越过林招星的肩头,竟看到玄关外站着那个早就逃之夭夭的小贼。此时,这只黑猫似乎意识到偷来的“鱼”非鱼,正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而那个被吐出来的咸鱼玩偶,此刻就静静地躺在它的脚边。
“——是因为这猫偷了你的东西,它跑到隔壁,我总得给你找回来吧。”贺砚南连忙解释道,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那只黑猫。
林招星顺着贺砚南的手指转过身,那黑猫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只留给林招星一个潇洒的背影,下一秒,便敏捷地越过院墙,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招星怔了怔,视线追随着黑猫离去的方向,久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贺砚南以为他不信,连忙跑过去将那只惨遭不测的咸鱼拿起来,伸手递给林招星,急切地说道:“就是它,你不认识吗?”
林招星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被咬得爆出棉花的咸鱼,胸腔里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恼怒:“你是傻逼吗,就为了这么一个东西,你就值得翻墙?要是它带着去跳崖,你也要跟着跳崖?”
虽然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贺砚南心里着实有点冤,但一想到自己把林招星的多肉踩碎了,他还是大度地忍了忍。脸上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那肯定,上刀山下火海,总得把哥哥你的东西找回来啊。再说,这玩意长得这么丑,你却一直留着没扔,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林招星眼皮跳了跳,只觉得和贺砚南说话,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对付这种没皮没脸的人,他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于是,林招星抱着盆栽,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二楼。
贺砚南见此情景,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他仰头望着林招星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自己第一晚住到林家的时候,曾上过二楼一回。不过当时林招星及时出现,他也就没来得及多看。
贺砚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思忖着,林招星都能背着他弄出一个秘密基地,这二楼肯定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可是一想到林招星刚才那个眼神,贺砚南心里一阵发怵,估计自己现在要是上去,保不齐林招星能直接拿个榔头把他给当场“解决”了。
林招星推开二楼的门,将楼下那个让人烦心的家伙彻底隔绝在外面。一进门,他就熟门熟路地拐了个角,打开一个废弃的泡沫纸箱,动作轻柔地将怀里的多肉放了进去。
他手中的多肉,可不似小盆栽里那些仅供观赏的普通绿植。它原本养在一个约莫两个手掌大小的精致盆栽里,若完好无损,那将是一朵宛如牡丹般娇艳的形状。它的叶子有两三个硬币大小,饱满而圆润,翠绿色的叶片上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看起来生机盎然,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可是现在,它周围的枝叶却被人无情地踩得爆汁,惨不忍睹。林招星拿起镊子,眼神中满是心疼与焦灼,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烂掉的叶子和主叶分离开来。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人敲响。这个时间点,不用想也知道门外站着的是谁。
林招星将分离好的多肉轻轻埋在土里,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一边清理着多肉的根系,并没有理会外面的动静。
但是显然,外面的人不敲开门誓不罢休。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贺砚南小心翼翼的声音:“林……哥哥,我做了午饭,算我求你了,你出来吃点呗。”
林招星手一顿,轻轻拧起眉。和贺砚南相处一个多月,他可从来没见过这大少爷下过厨房,他能做出什么饭来?难不成是煮方便面?
“我不吃。”林招星冷冷地回应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继续拿起铲子给多肉松土。
门外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林招星以为贺砚南已经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起身。由于没吃午饭,他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起来。又或许是被贺砚南给气的,他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慌乱之中,他手臂下意识地撑住身后的杂物架,却不慎将一把锤子给碰了下来。
“轰隆”一声巨响,锤子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碰撞声。地板上瞬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仿佛一道狰狞的伤疤。
林招星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震得耳鸣了一声,脑袋里嗡嗡作响。下一秒,二楼的门却被人猛地打开,贺砚南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几步跨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贺砚南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担忧,那目光仿佛能将林招星整个人包裹起来。
林招星其实在看到贺砚南拿着脏兮兮的咸鱼向他辩解的时候,就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只是心里还对他的鲁莽有些不痛快,只当他是个顽皮不懂事的小孩。但他从没想到,贺砚南会有一天用这样饱含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二楼并没有安装空调,在炎热的夏季,这里的温度格外闷热。不多时,林招星就感觉到贺砚南拉着他的那只手已满是汗水,那温热潮湿的触感顺着手臂传来,让他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下意识的,林招星轻轻将胳膊抽了出来。
“没事。”他别过头,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都说了让你吃饭,你看看——”贺砚南的话还没说完,便对上林招星那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他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稍稍缓和了一下气息,他再次开口,“我的好哥哥,下去和我吃饭,行吗?虽然我厨艺一般般,但是好歹整天和赵阿姨林叔叔在厨房备菜,也学了几手,紫菜蛋花汤、青椒炒肉、番茄炒鸡蛋还是信手拈来的,走吧。”
说着,贺砚南又拉着林招星的衣服下摆,轻轻晃了晃。
“……”林招星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贺砚南,心里五味杂陈。他想避开贺砚南那炽热的眼神,可是身后就是置物架,退无可退。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到底是贺砚南原本就是这样,还是自己惯出来的。
他这是在撒娇?
林招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越过贺砚南的肩头,下巴轻轻抬了抬,说道:“你转身,和它道歉。”
“?”贺砚南一脸懵,在转身的间隙,他迅速将这神秘的二楼打量了一番。
二楼的装饰带着一种独特的废土风。与精心装修过的一楼截然不同,这里的墙面只是粗糙的水泥,天花板上还残留着当初工人建房时留下来的杂乱电线接口,宛如一张错综复杂的蛛网。而在其中一个角落,则被人安上了一个小灯泡,那昏黄的灯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目测可见范围不足五米。
客厅里,一个个脱了漆、生了锈的铁架子填满了空间,这些铁架子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泡沫箱和塑料箱。其中一个塑料箱上还印着水印,贺砚南定睛一看,那竟是他当初在网上买水产的时候快递剩下的。
看来这些东西,都是林招星四处积攒过来的器皿,里面装着各式各样贺砚南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和农作物,在这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别样的生机。
身后的视线越发灼人,贺砚南最终还是和那泡沫纸箱里的多肉兄打了个照面。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挣扎着问了一句:“要和它道歉?”
林招星看着贺砚南脸上流露出少见的窘迫神情,心情瞬间好了几分,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应了一声:“嗯。”
贺砚南挑了挑眉,几乎是一秒钟就识破了林招星的意图。但能怎么办呢,把人惹生气了,只能哄了。再不带着人下去,饭可都要凉了。
于是贺砚南深吸一口气,弯下腰,郑重其事地说道:“对不起,多肉兄,由于我的莽撞和过失,导致你提前结束生命,实在是我的不对。我发誓,今后一定好好对待你的主人,不惹他生气。”
贺砚南觉得自己说得非常诚恳,直起身来,余光中却发现架子上放着一列模样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眯了眯眼,手指试探性地碰了碰那玩意,结合这玩意让他联想到的奇怪东西,贺砚南尴尬地轻咳一声,大胆猜测:“这……是避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