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的记忆如潮水般,猛地在贺砚南的脑海中翻涌。他清晰地忆起,当初第一次见林招星购买那东西时,自己内心涌起的强烈震惊。而此刻,这份惊讶更是有增无减,他实在没想到,那玩意竟会被用在这样的地方。
“这……装的是什么?”贺砚南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轻轻提着那被皮筋紧紧绑着的一端,两根手指捏着,将其举到林招星面前,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招星抬眸,神色淡然地吐出两个字:“种子。”
“为……为什么要装在这里面?”贺砚南满心疑惑,在他看来,这样的存放方式实在难以理解,难道这样有利于种子生长?
林招星轻轻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似有对他无知的嗔怪,随后伸手将他手里的东西夺了回来,动作轻柔且谨慎,小心地放回原处,解释道:“小麦种子,这样能防潮。”
贺砚南点了点头,俯身凑近,仔细打量起架子上摆放的各类事物。这一看,可让他大开眼界,竟看到了养在鸡蛋壳里的小多肉,还有一些豆芽苗。更有甚者,有的植物被绳子吊在空中,栽种在塑料瓶里……贺砚南这才惊觉,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微型的植物展览会。回想起那天晚上林招星忙碌的身影,原来他就是在捣鼓这些。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林招星卧室里那一架子有关植物和农业的书籍,瞬间,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怪不得林招星一天里大半时间都不见踪影,原来他都沉浸在自己亲手打造的这个小世界里。他有着自己热爱的事物,并非如他表面看到的那般,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这有什么好藏的,你那天晚上就是因为在弄这个,才把我赶走?”贺砚南的目光停留在一株模样奇特的植物上,那植物既像吊兰又像葱花,他一边辨认一边开口问道。
林招星看着贺砚南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但又怕这小子继续盘问到底,于是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往外拽着说:“不是说吃饭吗?我饿了。”
说实话,林招星从未想过贺砚南竟然会做饭,而且还是跟他爸妈学的。要知道,林招星自己活了十九年,到现在也仅仅只会蒸个米饭、煮个粥。像炒菜这种稍微复杂些的活儿,家里有两位大厨在,他向来只配当个帮忙备菜的小弟。也正因如此,他才经常带着贺砚南去外面吃。可此刻,看着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三道菜,再看向贺砚南的目光里,已然充满了钦佩。
“尝尝。”贺砚南紧张地把筷子递过去,虽说他全程都是按照手机里记下的教程操作的,但毕竟是第一次下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
林招星挑了挑眉,动作干脆利落地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放进嘴里。下一秒,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吃。”
听到这句话,贺砚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神态自若地坐在椅子上,略带得意地说:“我就说,做饭这么简单的事,对我来说还不是信手拈来。”
林招星动作顿了一下,拿着勺子喝了口汤,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眯了眯眼,看似随意地说道:“是吗?看样子你病肯定好了,之后午饭你都包了。”
贺砚南心里一慌,他不好意思说自己目前只学会了这三道菜。微微迟疑了一瞬,恰好看向林招星,只见对方眼底似乎划过一道可惜的神色。不知为何,贺砚南鬼使神差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斩钉截铁地应道:“行啊,包在我身上……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林招星早上没吃几口,中午突然换了个新鲜口味,吃得正欢,舍不得放下筷子,趁着吃饭的间隙抬眸瞥了贺砚南一眼。
贺砚南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俊逸的双眸紧紧盯着林招星,眼神里满是认真:“以后不许再生我气了,也不能对我冷暴力。”
林招星心里腹诽,谁对你冷暴力了?但看在贺砚南这顿饭的份上,也只是微微拧了拧眉,作势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点头同意:“唔,好。”
与大城市的纸醉金迷截然不同,晚上九点半,小镇已然渐渐陷入沉睡,四周一片静谧。高悬于天际的明月,悠悠拨开层层云雾,周边繁星闪烁,如同镶嵌在夜幕上的宝石,将整个天空装点得格外璀璨,其中北斗七星尤为明亮。它们共同挥洒着银白的光辉,将林家小院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贺砚南轻手轻脚地从里屋出来,抬手叩响赵慧琳和林爱彬所住的另一间屋子的门。
这个时间点,屋里还亮着灯。林爱彬穿着宽松的白背心打开房门,屋内播放相声的声音瞬间传了出来。见来人是贺砚南,林爱彬微微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但只见贺砚南往屋里瞥了一眼,手背在身后,神色间带着几分神秘,轻声问道:“林叔,赵阿姨在吗?”
听到贺砚南的声音,屋里的赵慧琳也赶忙凑了过来,热情地将人迎进屋内,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南南,找叔叔阿姨有什么事呀?”
贺砚南略带尴尬地将背在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赵慧琳和林爱彬看着那被开膛破肚的咸鱼玩偶,不禁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
“我不小心把招星哥的东西弄坏了,想给它修一修。”贺砚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着赵慧琳一脸茫然的表情,连忙解释道,“阿姨,我知道您平时忙,我来找您是想问有没有针线,我可以自己缝。”
“你会缝这个?!”林爱彬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贺砚南嘴角微微扯了扯,开口解释道:“哎……我以前有个朋友,他可擅长这个了。我以前打球的时候老是把衣服弄破,都是他帮我缝。见得多了,我也跟着学了点。”
赵慧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贺砚南这孩子实在可爱。心里也纳闷,这个富家小少爷怎么会有个爱缝补东西的朋友,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南南,光看可不一定就会动手啊,还是交给阿姨吧,这点针线活,阿姨费不了多少功夫。”
贺砚南赶忙把玩偶再次背到身后,一脸坚决地说:“这可不行,阿姨。您缝的手艺,哥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样显得我多没诚意。不瞒您说,除了上课以外,我学习能力还是挺强的,您就放心吧,我肯定能行!”
赵慧琳见他这副坚持的模样,也不好再拒绝,连忙转身去找针线,嘴里念叨着:“哎,老林,说到学习,咱俩刚说的,一高好像已经开学了吧。”
林爱彬拉着贺砚南在沙发上坐下,俯身拿了几个核桃放在他手心,说道:“高三都放假俩星期早开学了,高二开学也一个星期了。对了,南南,说到这,你得准备一下了,学校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随时都能入学。”
贺砚南微微一惊,回想起这些话题好像在饭桌上提过,怪不得今晚吃饭时,二位长辈老是看他。
“……是寄宿还是走读?”
林爱彬迟疑了一下,开口解释道:“一高离家虽说近,当天能来回,但毕竟是高中了,把时间浪费在上下学路上不太划算。学校建议寄宿制,上6休1。”
贺砚南微微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捏起一个核桃放进嘴里。这核桃一看就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贺砚南没去皮,一入口,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整个口腔。
“通勤没关系,能中午也回来吗?”贺砚南快速把核桃咽下去,实在难以忍受核桃皮又苦又涩的味道。
“中午也回来?”赵慧琳拿着针线放在贺砚南面前的柜子上,贺砚南顺势望过去,竟看到柜子上摆着一张熟悉的照片。
“——这是招星哥?”贺砚南急忙问道,同时接过林爱彬递来的新核桃。
赵慧琳微微一怔,拿起相框,坐在贺砚南身边,把照片递给他,说道:“是啊……15岁,他考上一高那年。”
贺砚南轻轻抚摸着相框,看着照片上那个穿着红白相间校服的林招星。照片里的少年比现在更白皙,面容也更为稚嫩青涩。那双微微上扬的眼尾,随着灿烂的笑意微微眯起,整个眼睛里神采飞扬,笑容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他的笑容有着感染力,让整张照片都鲜活起来。再加上林招星本就出众的长相,在一高校门口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周围甚至有不少人频频回首看向他,连带着也入了镜——贺砚南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招星。
他去过林招星的房间许多次,里面书籍、奖状摆放得整整齐齐。唯一风格迥异的,便是那只险些被盗走的咸鱼玩偶。贺砚南这才惊觉,林招星的卧室里竟没有一张他自己的照片,原来都在这里。
可是从15岁到19岁,仅仅四年时间,一个人的面相竟能改变这么多?从曾经青春洋溢的热烈模样,到如今只能对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植物,才能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
现在的林招星,似乎时刻都处于紧绷状态,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又在戒备什么?
本能地,贺砚南隐隐觉得,林招星或许和他有着相似的经历……
“林叔叔,赵阿姨,我有一个问题,特别想知道。”贺砚南神色极为诚挚地开口,“当然,如果不太方便回答,也没关系。”
赵慧琳和林爱彬听贺砚南这么一说,疑惑地对视一眼,沉默了一秒。随后林爱彬开口道:“嗐,你问呗,咱们之间哪有什么外人?”
“……我知道招星哥没上大学,我想知道,他是不是高中就辍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