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中文

繁体版 简体版
八一中文 > 他去楼空 > 第54章 第 54 章

第54章 第 54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华灯如昼,树影似云。原路斜阳,早己暮色四合。

人潮若水,长街熙攘喧嚣得令人进退两难。权衡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轻轻扯住走在身前的微雨澹袖角,道:“皇兄,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应不应得?”

微雨澹回首一笑,眼底归聚着全天下的可怜与迁就。他欢快地“嗯”了一声,问道:“只要孤力所能及,孤就应得。”

了却一桩心事,柳垂泽长叹,敛去眸光,淡笑道:“皇弟虽生于大宏,但长于大燕。于朝堂中又担任三公之一重职,归根到底也还是位燕人。这二十多载以来,世间人云已见识不少,唯独心系一人。我同皇兄提了,皇兄可愿不计前嫌……将他给我绑来。”

微雨澹感觉不妙。

“孤的白菜…难不成要被猪拱了?”微雨澹低声嘀咕。

柳垂泽惦记心事,没功夫去揣测。斟酌良久,面带羞赧地道:“绑大燕帝王,墨承意,成吗?”

微雨澹眼神悚然震撼:“……………”

难不成真被猪拱了?甚至如今已连根拔起,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了,微雨澹暗骂一声,心道自己往日万分不屑评价的道听途说,果然还是坐实了。他的心很痛。

见他屹立不动,毫无波澜,柳垂泽原本雪亮的眸光霎时黯淡下去。垂帘睫,也不勉强,柔声道:“若是实在为难———”

微雨澹果断应允:“不不不。一点也不为难。”

仿佛担心他难过,微雨澹很混账地嗤笑瞬息,不屑道:“孤倒是要瞧上一瞧,这雏儿小皇帝底有几分姿色,居然能入了你的眼。”

“…………他生得很俊美的。”柳垂泽为其发声。

“嚯,俊美。能有孤俊,能有孤美?”他念念叨叨,“不过能被皇弟看上,那大抵也不会太害。想想,也真是便宜他了。”

彩灯斑阑,竟将秋日树色比了下去。更为炽热,艳丽,能把瓷玉染得灼眼。这里遍地可见的是红枫,浅黄褐橙一应俱全,满满缀实在古树盘根,酷似挽住了一捧天边云霞,在铅灰夜幕中,也隐隐流光。

走得累了,柳垂泽脚下一顿,放眼远望,目睹华服青年朝此挥手。

远处看不清,走近,一切明了。

眉如劲柳,瞳如点墨。身段体态皆是上佳,一言敝之,每处各有千秋。

腰间暖玉,单独雕了个“纪”字,搜肠刮肚,确定是五殿下无疑。久别重逢,柳垂泽不知该如何抒情才如常,若是说什么“多日不见”,抑或“皇兄甚美”之类云云,从他口中吐露,怕是会百般瘆人吧。尽管在大宏无人与他相识,但如是要他脱口而出一句皇兄甚美………柳垂泽略一沉思,杀了他算了,。

心思急转,他只好硬着头皮:“多日不见。”

微雨纪笑颜一僵,随即笑着望向柳垂泽,又笑着瞥了一眼微雨澹。最终是笑着顾自揭过幼时丑事,呵呵道:“好啊,好啊,好啊。多日不见呀皇弟,今日来此是为了向皇兄祝贺吗?好孩子。 ”

柳垂泽听他连道三个“好啊”,后退半步,侧首轻声道:“他好似不太聪明的模样。”

“别理他,”微雨澹克制地翻了记白眼,吐糟道,“本来也没多聪慧,现如今,算是彻底成了只蠢货了。”

柳垂泽在暗度陈仓:“那还能开铺子。”

微雨澹则明目张胆:“孤安排的。”

柳垂泽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而微雨纪不是真蠢,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尽往自心窝子戳,皮笑肉不笑,拆穿他们看似隐晦实则打开天窗说亮话的自欺欺人,道:“还有呀。我听得见啊。”

繁花渡,多文雅的名,归功于四皇子饱览天下书。看地段,多金贵繁华的位置,归功于微雨澹拉拢的朝中人心。再看那上下里外耀眼奢靡的珠宝缀饰,多绝美的模样,归功于二皇子游历五湖四海阅历满腹。最后,看那精致糕点………这回归功繁花渡老板本人,从小到大立志尝遍人间食。道前有神农尝百草,今有他微雨纪食万甜。

柳垂泽可算懂得,繁花渡为何刚开业便这般万众曙目了。

就单论这背景,谁敢不来?都是人情事故,从中谋利罢了。

眼下,他盯着手心红豆沙,莹润粉唇微抿,头也不回地道:“这糕点……是要我做吗?”

慢火熬制的鸡汤咕咚冒泡,微雨纪挑药材,切碎,利落下锅,行不流水,一气呵成。

一看就是个可靠的厨子。

“你不会的话,让太子殿下教教即可,”微雨纪调料,忙不抽身,顺势拱了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某位太子,道,“发现皇弟的柔弱无助了没,人家刚归故里,你就只会站在一旁干看他瞎搞啊?”

柳垂泽一本正经:“我会的。”

微雨纪看他挺乖,又道:“揽责揽的,熟练得令吾心疼。一看在大燕苦头没少吃。”

柳垂泽立马裹好一只银丝卷,身体力行证明:“这很简单。”

“逞强。”微雨纪转身点评。

柳垂泽:“……”

柳垂泽继续做事,偶尔冲微雨澹一吐为快,微雨澹点头讨巧,口道皇弟说得都对,被微雨纪一顿好骂。

忙忙碌碌大半日,原路斜阳,很快,便子时了。

繁花渡院落内无一枝枇杷,因此,也没枇杷花供他观赏。好在柿子树纵横交错,错落有致,故而他心情还算安宁。其他二人去安顿收留的流浪猫狗儿,叮嘱自己不要乱走动,站在原地等他们回来,之后带他去酒肆解愁。

柿子红火,颗颗鲜甜。柳垂泽抬目扫去,感觉有点饿。

腰上玉佩经秋风抚过,凉得刺骨。但到底还是被他含入掌心,静静地将其捂暖。

玉泽泛华,眼前幽景应时退去。凡尘热闹散尽后,柳垂泽衣袍脏污,淋着浓郁血雨,神散魂断,万念俱灰。

他站立在一棵玉兰花树下,大片洁白清香颇雅,几朵坠土,掩去一小片挺拔尸身。

身长玉立,清瘦修长。一身红衣,玄护腕。掌中紧握一枚玉,神态安详。

柳垂泽面无表情,心无涟漪,却鼻尖泛酸,浑身都如坠冰窘。

他知道,这是上一世,而墨允恩此时已经死了,就在自己面前。

“才不会疼……你到听他人胡诌,”昨夜,墨允恩还倚在自己身上,面色苍白,独眼中有神,“这次分明不偏分豪……为何仍是不可度你…”

柳垂泽麻木了,他当时双目涣散,乍看上去比要死的墨允恩还无力。相对不语,他愣愣地:“……我让你救我了吗?”

墨允恩悲哀望天。

“我让你替我死了吗?”柳垂泽神情癫狂,泪流不止,一声一声泣血崩溃,几乎是疯了,“你凭什么替我?原何替我?!你凭什么?!”

墨允恩沉默地凝望他,终究,扯出一丝痛苦的笑。

“若我要亡,那便是命中注定,是我自作自受贱到了骨子里!”柳垂泽双手剧颤,目光于其间徘徊,大脑白茫,感知顷刻间全丧,“墨允恩,你是存心折磨我的对不对?我死就死了,这烂命一条有何值得?难道你就活该丧命吗?你救……你度……你他妈度我做甚?让我死了成吗?”

“去他妈的命中注定……”

墨允恩扬起唇角,抬腕,抚上他近乎狼狈的脸颊,沉声定音:“我偏要你长命百岁。”

“我管他的天命已定, ”

墨允恩咳出满襟血,努力仰头,声音已经很飘渺了。

“小人才会自作自受,你的…你的命,怎么会烂呢?”春风十里,桃之妖妖,灼灼其华。柳垂泽刹那间暮地怔住,瞪大清谈杏眼,其内皆是错愕盈润。看不得这副表情,墨允恩眨眨眼,喉间哽咽,“是我带你做尽了坏事,你那么,霁月风光……既心悦于…你…那便再难…也要不惜一切保全你……妄自菲薄…我不让…”说到后面,孰不知是谁更疯魔,墨允恩将他后脑摁至唇前,食指掰过他的脸,不顾有泪珠凝汇,狠戾落下,把柳垂泽磕疼了,“我不求你苟活,亦不求殉情。垂泽今世才十五,余生尚且漫长得很………”

话音未落,再次落吻。

柳垂泽被他揉在怀里,全身颤栗,他不想如此,却又情不自禁,再难以深藏了 。

天色彻底明亮前,他咬破了墨允恩的下唇,血腥沾惹,同他眼尾一般嫣红。

“我会回来的。”

“我会彻底……度你回人间。”

“我心悦你的…… ”

“垂泽。”

前尘旧梦太张皇,走马灯似的疾掠一遍,有些零碎甚至未不及触碰,就如春雪初融,化没了。紧攥玉佩抵进心口,另一只手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扶树跪地,轻咬下屈忍住悸动。但情意难消,纵使勉强从回忆挣脱,不知不觉间仍泪流满面,滴入落花残蕊,润泽一片。一丝微凉淌入后颈,柳垂泽睁开迷蒙双眸,发觉居然下了场细雨。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低首,吻了那枚白玉。

那年,也是于一场盈雨中初遇,不过不同的是,雨是春日所现。

少年本志不在官职,被逼无奈应了御史大夫之职,刚上任的那几日,说焦头烂额倒显浮夸,讲清闲无事更显荒唐。处理完一桩旧案,正好赶上休沐,整理下仪容仪表,搭船回了趟故地。多年不曾涉足,江南处处好风景,虽是朝花不朽日趋美和,胡惜于夕拾一遭如春水一捧,不再复返,两手空空。

许是那日一切契机恰好,柳垂泽忘了撑把伞,踏门行街不过半刻,衣裳便湿透了。

谁也没料到春雨会突如其来,只好谴责上苍太没眼力见儿。

衣袍浸湿,他懒得去多此一举。既已发生,此时急切避雨便显得欲盖弥彰。反正左右无事,身上又没一处是干的了,还不如遂了天公美意,穿雨拨雾。偶遇一幼儿,趴在河道伸手指荷,因手太短,险些坠湖溺了水。

恐酿不幸。柳垂泽替他采荷。骨节若隐若现,携在绿茎,轻松收回。荷花倾斜,水珠混入雨中。把花送给对方,抹去睫羽雨痕。侧身时,正好与那人撞上。

青衣,广袖,低尾。独自撑把油纸伞,初见他时,一头陷入情网。

无人认为狼狈好笑,只剩欢愉。又只记得最初自己对他灿笑刹那,墨允恩便着红了耳尖,万万不好意思地偏过脸,怕眼前人消失不见,又急忙转了回去。

又或许,只是映了一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密道潮湿阴冷,两壁火把成对排列,没入深处。火苗越发弱小,试探一番这重重机关,二人已是筋疲力竭。

何况尚明秋眼盲心粗,全靠胆量走。若不是宋闻美身手矫健,怕是丞相大人早死了千百回。灯枯油尽,火光持续熄灭,漆黑蔓延,宋闻美久立拐角,被眼前一幕给气笑了。

他看见尚明秋抽剑削烛,一时有些无语:“再削就没了。”

“你怕黑?”尚明秋削烛不歇,道,“这可不多见。 ”

宋闻美彻底无语:“你把火苗削灭了,我们好何深探? ”

尚明秋道:“我削烛底,关烛火什么事?”

“你挥剑时有风啊,”宋闻美抬手扶额,“苍天… ”

“……”尚明秋幽幽道,“你若厌我捣乱,大可自行离开。”

这蜡烛气味本就不对,掺药了也说不定。此举虽冒昧,但归根也是为了永除后患,一片好意他居然敢嫌弃?

尚明秋愠恼,心道。

待会儿薰死你得了,一了百了。

窝火怒砍三大截,碎屑乱飞。宋闻美一惊,而后毅然选择溺爱:“砍吧。反正这蜡烛也不好看,丑得我眼睛疼。”

尚明秋并不想因此原谅他,冷笑道:“口是心非。”

“这是口心是非?我分明字句出自肺腑,”他仰天长叹,摇头道,“你这话,着实伤了我的心。 ”

尚明秋感觉好恶心:“我讨厌你了,”指尖戳了戳对方胸膛,“少言。”

被人恶心的家闻美依旧笑吟吟的,歪头,轻言细语:“还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流水不领情,继续削蜡烛,只施舍给他一个冷漠绝情的清瘦背影。

落花耸耸肩膀,无声笑了笑。只是再度抬眼望去之际,调笑成了假象,剖开心腔,只剩无尽凄凉。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