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碰到钱总，千万记得打招呼。”

许抒悦还在愣神。

方茗接着说：

“年中电影节的人气奖原本内定了另一位，但是咱粉丝太拼了，百分之二十的投票占比，足足把人家拉开了800倍……”

“据说是合作了很多年的那一位，地方台嘛，十年前就是她主场。本来是台领导为了她生完孩子复出做预热的，结果奖没有捞到不说，还被咱粉丝追着说了好久的关系户。连带着Stella高层和他们闹不愉快。”

“后援会那边你放心，我会打点，现在是关键时期，合约即将到期的关键阶段，千万不能在这种小事上出问题。”

“咱们还得续约呢，Stella虽说牌子老了点，新任的高层也轻慢，但是失去这个品牌，背后一定会被人戳脊梁骨……”

“我们不能失去Stella。”

看许抒悦无动于衷的样子，方茗几乎是在恳求她：

“听说文洲有大动作。我那天回公司，看见她的企划案，上面有提到培养更顺从公司决策的新人，我看那些人设包装，分明是照着你来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又不是傻，一个内娱不需要第二个许抒悦。这些年想复刻你的内娱公司一抓一大把，有人成功吗？”

“但是禾帆不一样啊，我们的一切都在那里，如果有人从公司内部作梗，我们没有立足的能力……”

“关键时候，我们要有抗争的能力……”

方茗附在她耳边千叮咛万嘱咐，许抒悦只默不作声。

门廊的灯很暗，映着落地窗外的雪色，昏昏芒芒。许抒悦静静等待着，颈肩线条呈现出优美的走向。

她气音浅浅的，像叹息：

“恐怕想抗争也来不及了。”

不少人走来走去，纷纷投来怪异的眼光。

昭昭第三次去问站在前厅那扇关闭了的大门旁边的礼仪生：

“时间已经快到了，里面还没有准备好吗？”

那人礼貌地回答她：

“我们是按照吩咐行事，大厅出了点情况，实在不能放许老师进去。”

“你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活动了，怎么还能出这种差错？”

昭昭语气很凶。她虽然刚毕业没几年，但也跟着许抒悦看了太多拜高踩低的，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她最清楚不过了。她只是没有想过，就算合作即将到期，Stella不好聚好散也就算了，还要给她们来这样的脸色。许抒悦出道以来就没有吃过闭门羹的：

“那别人怎么都进去了？”

那人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那些是服务生。”

昭昭恼了：

“刚才那个穿礼服拿邀请函的也是服务生？”

她指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女星，刚才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昭昭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极具存在感的香水，第二反应是——

这个人长得有点像她姐。

地下停车场的垂直电梯很冷，上行到一层，门缓缓打开。

许抒悦看不过去，把外套脱下交给方茗，准备走去昭昭身边，被一把抓住：

“今天就算是进不去，也不能你自己去问。”

又有一群人随着电梯门的开合涌出，看见熟悉的面孔，许抒悦不禁攥紧了披在礼服上的外套。

“我有东西没拿，你们先去。”

她低头垂脸，从那群人旁边轻轻擦过。

“姐，我去呗？”

昭昭话没说完，电梯在她面前关上了。

杜岚走过来，问她：

“许老师这是去哪？”

昭昭在气头上，毫不客气地怼他：

“可不敢说，万一又被偶遇了那就不好说了。”

杜岚笑笑：

“Stella的活动，每年总得遇上那么一两次的，谁让咱们两家都是代言人呢。”

许抒悦几乎是逃出电梯门的。她能感受到高跟鞋底传来的钝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方茗没有逼着她节制饮食。她明明已经很习惯穿磨脚的鞋子了。

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水纹石台阶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纯白羊绒。

室内灯火通明，人都已到齐，工作人员几乎已经全都涌去前厅，门口无人看顾。

许抒悦脱掉那双华丽的高跟鞋拿在手里，踩在绵绵的雪上。

空气里流动的稠密雪花掩盖她的背影。

她好像感觉不到冷了。

忽然，她头顶拢过来一片云，雪暂时停了。

顾恂琛掌着一柄黑色宽沿伞，朝她的方向倾斜。

他来得这样轻。

许抒悦回身，抬眸看进他的。

一月不见，他眼眶深了些。

许抒悦这才感受到彻骨的冷。

她低头掩饰再也无法波澜不惊的表情，发现自己的脚都冻红了。

她感觉到男人的身影低了低。

许抒悦天然地折腰向后倾。然而男人并没有伸手抱他。

下一瞬，一件羊毛西装轻轻飘落在她脚边，盖住了那些雪。

站上去，也许会获得短暂的温暖。

“你还好吗？”

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幸好今晚她有长发做遮掩，看不见她泫然欲泣的脸，像积蓄了太多水分的阴云，化成雪凝成雨，堪堪在心里浇过。

许抒悦固执地垂眸，望着那张躺在他们中间的深蓝色西装。

她咬唇，挤出一个笑容：

“承蒙关照。”

男人衬衫下的手臂透出肌肉的橘粉色调。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他周身散着温暖的薄薄雾气。

尽管伞面完全向她倾斜，把她拢在干燥洁净的一隅，尽管雪花沾染了他的后背，他却一如既往地遗世独立，高高在上。

又有什么可以沾染他呢？

许抒悦不自觉地这样想。

上位者的一点怜悯而已。

许抒悦忽然扬起脸：

“顾老师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顾恂琛看出她佯装天真的笑容，却一点也不焦躁烦躁，反而顺着她淡声道：

“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许抒悦赤脚踩上他的西装，一只手扯紧他的领带，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得很近，几乎就要吻上。

顾恂琛看不清她。但即便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了，他也不能不答应她。

她只需要用那双眼睛望着他，他就没有办法说出不字。

原定时间超了半个小时，顾恂琛才姗姗来迟。

他没有穿西装，只着一件羊绒针织衫，衬衫袖子背后有些湿了。

而他挽着的女星妆容昳丽，长发婉约。礼服上撒着晶亮的装点，裙摆抖落点点星光。

当晚，有关顾恂琛许抒悦恋情的词条冲上了话题热榜。

【妈妈我磕的CP是真的！】

【磕到寻月了，有超话没】

【Stella不要再转移视线了，老娘昨晚还在给你澄清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了，追月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背刺艺人的品牌，损坏艺人口碑你们真就不要脸】

【我说昨天前半场怎么看不见悦悦，听说后台拦人不让进我还惊讶了一下，敢情是真的，艺人不配合炒作就不让进是吧？滚出来给你们贵V一个说法】

舒逸把手机关掉不看。

少爷最近阴晴不定，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思来想去，小心翼翼地问：

“要不要清理一下？”

顾恂琛多年以来的剧组夫妻传闻在今晚再度被炒上热度。

背后的UID很大一部分和今晚炒恋情的UID重合。

对方是有预谋的。

——

方茗一晚上接了无数个电话，许抒悦看得出她心情不佳。

她已经换上了柔软的睡衣，窝在最喜欢的被单里：

“茗姐，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方茗按着太阳穴随口答她：

“我会记得睡觉，不用挂心我，你快睡。”

“我说，”

许抒悦重重地叹了口气：

“放个假吧，茗姐。”

方茗放下手机，走到许抒悦床边：

“我放假了，你怎么办？公司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许抒悦说：

“帮我挑个本子吧。”

方茗懂了。

很快地，她为许抒悦找来了两个剧本。

“第一个是古装言情剧……”

“我选另一个。”

“第二个是现代剧，讲婚姻的。大导作品，但是题材……有点沉重。”

方茗顿了顿。

许抒悦没有接过这样的本子。

“就这个吧。”

许抒悦接过来：

“我现在演不了太明亮的角色。”

——

禾帆总部，一个穿着包臀裙的浓妆女性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将一沓文件放在桌上。

“许抒悦接了那部《只影》？这和她一直以来的甜美调性不符。我认为公司应该有这样的预案。”

“都多少次了，她一直这么任性妄为，公司迟早把她宠坏。”

“小文啊。”

副董事长开口了：

“许抒悦现在是我们公司最头部的艺人了，她一直是最无拘无束的，这也是当初我们对她的承诺。”

另一位副董也坐不住了：

“当年她还没毕业呢，我们去看了她一场戏，当时就觉得，这孩子是有天赋的。”

文洲的高跟鞋在地上碰撞出咔哒声：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有天赋。这样的人注定是不能留在公司里的。这些年她翅膀成长起来，眼里哪还有公司啊，现在她所有的粉丝都只认工作室，就等着她解约独立出去了。”

“再者说，违约金她付不起的。”

文洲翻开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冷笑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可不一定了。”

赫然写着一行字：

【顾氏长公子身份疑云的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