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什么呢,我不知道。”
萧景勉强支应出个笑容。难怪觉得有时事情莫名的顺利。一直知道朱见深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可怜,可到底还是小瞧了他。
“萧萧,我帮你!”朱见深抓住萧景的手不放,漆黑的眼珠里盛满依恋,如同宫变的那个晚上。
“我以后,给于大人平反,让你尽情抄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朱见深掰着手指,一件件的数。他难得说这么一长段话,有点吃力,但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
“好!”萧景又心软了。朱见深一直不爱说话,现在能说这么多,一定付出不少。
朱见深掰着手指,还在思考可以许诺萧景什么。猛然听到这话,笑成了一朵太阳花,拉着萧景在亭子里坐下,从食盒里拿出各色点心。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萧景没有吃点心,问得很郑重。
朱见深点头,萧景救于煦还是他扫的尾,在乱葬岗找了一具差不多的尸骨替换了过去。
“殿下还是不爱说话。”萧景哭笑不得,拿着旁边的点心吃了起来,正好刚才在宴会上他还没有吃够。他本以为朱见深愿意开口了,没想到现在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没有。”朱见深他只是想松快些,白日里对着群臣,容不得不说话,谁让他现在没有人护着了呢。他用一双带着幽怨的眼望着萧景。
萧景躲闪着朱见深的眼睛,重新拿了一碟点心接着吃。好吧,是他先离开的。
“不想叫见濡。”
“很多人在,早上讲书,中午讲书,晚上功课。”朱见深一边和萧景抢点心,一边诉苦。
萧景也无法,只能拥着他,“在我这里你就是朱见深。那些大人就当他们是木头做的,石头雕的。功课做不完,那我帮你写。”
朱见深在石凳上扭着身子,抿嘴笑,小声说,“不用。”他只是想让萧景哄哄他,功课他能做完的。
“给。”朱见深拿出一叠纸,塞进萧景怀里。
“这是……曹吉祥和石亨的罪证!殿下,你……”萧景激动得说不出话,点心也不吃了,把朱见深高高抱起。这远比萧景查到的要详细得多,侵占的地块标注得清清楚楚,除了河间府,还有其他地方。
殿下帮了大忙!萧景本在想这“狗咬狗”的局徐曹各出一招后,怎么继续,现在又有办法续上了。
“放下。我是太子。”朱见深在萧景怀里挣扎,双腿乱蹬,要下地。
“好好好,我知道,太子殿下要有威严。”萧景把朱见深放下,顺手帮他理了理衣袍。
朱见深趁机摸摸萧景的脑袋,“听话!”
“好呐,以前我摸你,现在你倒是来摸我了。”萧景作势要摸回去,朱见深躲到萧景身后,不让他摸。
……
远处丝竹之声逐渐减弱,宴席将散。
“殿下,我先回去了。”萧景囫囵给朱见深行了个礼,跑远了。
朱见深见萧景走远,脸上笑容渐渐落下,揉揉脸颊,亦消失在黑暗之中。身后几个黑影落下,起落之间,百花亭恢复原样。
册立太子的诏书,发往各省、府。众人皆惊疑朱见濡是何人,可是旧日太子。
捅出这么大篓子,礼部尚书并侍郎在大典上都出了一身冷汗,右侍郎张瑄回去发了好大脾气,把人召集起来足足训了一个时辰,“到底是谁这么不经心?站出来!”张瑄想查人治罪。
一片寂静,无人出声
“张侍郎,起草旨意的是内阁,听说是……是陛下口述。”仪制司的一个主事小声回答,声音越来越低。
牵扯到陛下和内阁,张瑄哑火,讷讷道:“陛下口含天宪,自然无错。”但更疑惑,陛下是有意为太子更名,还是在为旁人遮掩。
礼部不得不再次请旨,言明是太子更名。
这是个好机会。圣旨虽是朱祁镇口述,但内阁落笔,内阁一家独大,首辅徐有贞绝对有责任。
萧景下值路过棋盘街时,钻进了一间书肆,里面三三两两的书生在选书,“小二,来些最时兴的话本。”
“好嘞。”小二熟练地从旁边柜架上拿出五六本,半掩着,表情夸张:“官爷运气好,这些都是刚加印出来的。若是再早一刻钟,店里都没有。”
萧景随意翻了翻,挑了两本,点出宝钞交给小二。
“官爷,若是用这个还差些。”小二小心赔笑,手上比出一个数。
萧景依言拿回,补上几张。
“官爷收好,慢走。”小二点头哈腰,把萧景送到门口。
出来时,萧景手中多了当下最时兴的话本,胸前的暗袋变得扁平。
走后不久,店小二就提着一大包书,来到镇江胡同的一间宅子,敲敲门,进去了。
三日后的早朝,没什么大事,众臣昏昏欲睡。
杨瑄挺挺身子,同张鹏等几个御史,站了出去。“圣上,臣有本要奏。”
众臣马上又精神了,犯困的也睁大了双眼。自上次弹劾曹石二人后,杨瑄就得了一个“傻大胆”的名号。这次,他要弹劾谁?
“臣等参石亨、曹吉祥胆大妄为,恃宠专权,夺占民田两万多顷……”杨瑄提高音调,句句掷地有声,这次他有了更充分的证据。
“臣附议。”
“臣附议。”
众臣哗然,上次杨瑄参石亨和曹吉祥没有参倒,原来没放弃,现在又来了。
朱祁镇神色不明,接过奏折,随意看了两页,捏在手里,往后一靠,扫视整个朝堂,“诸位卿家证据充足。”
忽地把奏折狠狠摔了出去,话说得很重,“诸位可是好手段,排除异己,陷害功臣。”
“锦衣卫,给我把他们全部下狱。”
杨瑄大惊失色,高喊:“陛下明鉴,石亨、曹吉祥实乃国之蛀虫,必须严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快些!”朱祁镇怒气更甚,喝道。
锦衣卫忙围上来,按下杨瑄几人,堵住嘴,拖出朝堂。
石亨和曹吉祥相视一笑。
昨夜,石亨收到消息,连夜入宫,和曹吉祥一起在朱祁镇面前抱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那徐学士欺人太甚,我等不过有些贪财,竟要置我们于死地。”
“他就是容不得我二人。都已是大学士、首辅大人了,怎还要独占陛下恩宠。”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书,扶起两人,“曹伴伴,石爱卿,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陛下,徐学士纠集了几个御史,明日要弹劾我等。可奴才不过是名下多了几顷田。”曹吉祥眼中畏惧,可怜巴巴地瞅着朱祁镇。
“家中兄弟多,耗费大,不免多占些田地。陛下若觉得不妥,我让他们都退了。”
朱祁镇随和地笑了,坐回小塌,“曹伴伴,石爱卿,这算什么大事。朕都心中有数,若真有御史弹劾,不必忧心。朕少不了你们二位肱骨之臣!”
朱祁镇随手拿着书,拍拍曹吉祥的胳膊。
“陛下,奴才也舍不得您。”曹吉祥膝行,跟着朱祁镇。
“臣誓死效忠陛下!”石亨朝朱祁镇深深叩头。
有了昨夜曹石二人的哭诉,今日朱祁镇见到众御史弹劾,再一翻证据,明明白白,绝不是几个御史能查到的,心中信了曹石二人的话。本就与徐有贞有嫌隙,现在又生出恼怒,更为徐有贞的权势心惊。
“好你个徐有贞……”
这边锦衣卫拖着杨瑄到无人处,萧景松开手,“杨大人要受苦了。”
“无妨,事情顺利就好。”杨瑄活动一下手脚。这次弹劾不论是倒了徐有贞,还是石亨、曹吉祥都值了。
“大人放心,狱中都打点好了,很快就能接大人出来。”萧景留了后手,不会让杨瑄陷在狱中。
“轰隆隆——”天色骤暗,顿时雷雨大作,冰雹齐落,打断了萧景和杨瑄的谈话。
众人连忙躲避,仍不免淋湿了衣袍,雨幕中宫殿房屋一片模糊,店家挂在外面的幌子被狂风卷到空中。
“不好!”萧景突然想到什么,惊叫。
一打听,果然,朝堂上,朱祁镇正要以“擅权专横”的罪名,将徐有贞打入大牢,听候发落。忽见这般变化,又改了主意,放了徐有贞,贬其为广东参政。
萧景气闷,用手指戳着面前的墙柱,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料到天气,白白浪费大好局面,没了撕去徐有贞假面的机会。
“萧大人不必忧心,石亨和曹吉祥不会轻易罢手的。”杨瑄没有失望,反安慰萧景。
“还是先把我送到狱中吧。”杨瑄把手伸到萧景眼前,晃了晃。
萧景腼腆一笑,很快又冷着脸,“走!”把杨瑄押送到诏狱,交割清楚,又在门口招呼一声
“武兄,我先回了。”
“放心,我都记着。”武英冲萧景拍拍胸脯,又扔给他一只机关袖箭,“何伯做的,拿着玩玩。”
萧景接着,那袖箭通体精钢打造,每只箭头泛着幽蓝的光,愣住了,“武兄……”
武英挥了挥手,巡逻去了。
萧景只得贴身收好袖箭,心中滚烫。武英费心了,何伯如今年纪大了,除规制物件,轻易不出手,这袖箭还这么精细。
徐有贞动作很快,打点好行囊就动身,生怕被报复,临走前的晚上给钦天监监正送了两箱白银。
“大人,石亨在暗中摸寻擅书的匠人。”满江暗中禀报萧景,他被派去探听石亨动向了。
萧景眉心一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