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衡问道：“你是在哪里失去记忆的？”
李牛呆住了，愣了一下摇摇头。他只记得自己一路开车朝着南方走，走的都是康庄大道。但他毕竟受过重创，脑子早就记不清楚了。
李诗秀试探问道：“那你把手给我看看？”
李牛顿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手缓缓递给李诗秀。李诗秀抓着他的手看了看指甲盖 ，皱眉偏头想了一会，旋即睁开眼睛：“是赶尸。”
苗家独特的赶尸技法，能让散落在外的族人在死后也能身归故里。不过苗家赶尸是有规则的，只受人委托寻找尸体，而且委托人和死者之间必须存在亲属关系。
李牛出现在这里是刻意的。
李诗秀朝宋衡使了一个眼神，宋衡开始安抚李牛。
期间宋衡问了好几次李牛问题，李牛都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虫子，也不知道祭坛的事情。进入回忆状态的李牛好像第二次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宋衡只能把李牛放到床上去。李牛的五官已经旋转到一块去了，他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没一会三人就在屋子里面闻到了尸臭味，臭味浓郁，甚至都有些发酵。
宋衡默默走到李牛身边，从包里面拿出一张符咒折成小元宝。见状李诗秀和唐明微也来帮他，三人把元宝垒在了洗脸盆里面，垒好之后点火烧了。
干燥的灰飘飘摇摇，盆里有些元宝还带着些星火。宋衡的眉目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眉峰之下，俊朗的五官忽明忽暗。
大概是火光闪了眼睛，宋衡微微移开目光，却看见唐明微眼神炙热地看着他。
“怎么办？”唐明微的声音很低，不想惊动其他人。
大概是橙黄的灯光具有迷惑性，唐明微略带邪气的五官竟然也显得格外温柔。
李牛今晚上这一遭恐怕很难挺过去，宋衡在屋内走动的时候，李牛的瞳孔还能转动，但是他的反应越来越弱了。
折的纸元宝，也是阴间钱，宋衡想问问地府能不能再借些寿命给李牛，方便他们审问。
只是眼下看来麻烦，毕竟他已经死了多年，就算是借寿恐怕也到不了账。
唐明微问他怎么办，是会把问题扔给别人。
宋衡一个人怎么样做都好办，他是一个很莽的人。就算今晚上不在屋内躲着，宋衡独自一人在山洞里也能有办法化险为夷。
只是眼下还有李诗秀在，宋衡不能不顾李诗秀的安全。
唐明微不满地叹气道：“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宋衡像是听到了个好笑的笑话，他冷不丁瞥了唐明微一眼：“你不是说死了都要缠着我吗，那我们一起死。”
他说话的声音很慢、很低沉，带着些难以明晰的恶趣味。
反正唐明微都那样说了，那他们两人干脆死在一起好了。唐明微听到这句话眼神亮了，灰白色的眼睛看着都有光了，紧紧地盯着宋衡。
唐明微吞一下口水，表情都有些颤抖，眼神诡异地看着宋衡确定了一遍：“真的吗？我们一起去死？”
破罐子破摔，被唐明微缠烦了，宋衡突然觉得有人跟自己一起死也挺好的。反正他也孤零零的，死了有人作伴也还不错。只是唐明微吵吵闹闹，恐怕死了，宋衡都安生不了。
于是鬼迷心窍，宋衡闭上眼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一起死。”
唐明微抱住他，宋衡感觉自己的短袖一片温热。唐明微竟然抱着他哭了起来。
李诗秀表情难看地看着两个人，很想把唐明微打一顿。
本来这屋子阴森森的就让人感觉到不舒服，唐明微又耍宝犯贱。眼不见，心为净。她换了一个位置，背靠着宋衡和唐明微。
不怪李诗秀觉得压抑，这屋子朝向本就不对。房子一般都是坐北朝南，这样采光要好一些。但是这间屋子的窗户都朝着靠近山体的阴暗面，透气本来就不好。屋子形状又狭长，看着像是棺材。
最重要的是，床头的位置还有一根巨大的木质房梁，横跨在人的身上。
照风水局来说，住在这里的人应该会常常胸闷气乏，最后短气而死。
李牛却一点都没事。
所以宋衡才觉得李牛的状态不对劲。
今天得到的线索非常有限，但事情复杂，他们只能剥茧抽丝一步一步完成。宋衡叫李诗秀熬不了夜就去睡觉，李诗秀就拉着窗帘躺在地上，很快就撅过去了。
唐明微粘人地趴在送宋衡的肩膀上，强制半搂着他休息。
心里面事情太多，宋衡根本睡不着。脑子里面的思绪一个接着一个。
现在已经弄清楚了，很多年前有一个陌生而有势力的人想要追求长生。他选择了两个容器来分别保管自己的灵魂和身体，一个是虫子，一个是玉衣。
玉衣能够保证尸体不腐烂，而虫子代代繁衍能够承载灵魂，方便这个人重新取回虫子。
多年之后，主人要复活了，虫子暴动，在村子里面到处传播疾病。平安村的人都染上了热症，村子中的巫医治了一部分村民，而热症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从平安村朝周边传播，导致山中各村热症都爆发了起来。
而平安村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供奉起了虫子，并把虫子喂给了李牛的尸体。李牛的尸体就这样活了，还在村中隐姓埋名地存活了下来。
村民也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晚上出事，三人一组的变成凹面人，还渐渐有了进化的趋势。
这村子古怪，宋衡觉得，村民变成凹面人也一定和虫子、巫师有关系。
只是山下的人身体里面有虫子会被传染热症，李牛却完全没事，就因为他是死人吗？
宋衡抬起自己的手对着月光看了看。他的皮肤很白，血管和毛孔都很明显，当然手臂里面的阴影也很明显。
白天宋衡就感觉到了身体里面有东西在乱窜，应该是虫子孵化了，只是碍于昨天他喝了一口符咒水，所以还没有大面积地开始发病。
宋衡心烦意乱，身子越来越紧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
宋衡转了个身，唐明微搂着他，眼神明亮亮的。
不由得，宋衡一愣。这目光太炙热，还只注视着宋衡一人，让他感觉很燥热。
宋衡避开他的眼睛，蹙眉看着窗外的月光。一双手摸摸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唐明微温柔道：“睡吧，宋老师，别想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宋衡闭上眼睛，脑海里面却一直在想唐明微是个骗子。从小到大宋衡不依靠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宽慰，就算是独身一人，他也不需要有人陪着他。
想着想着，宋衡的脑海里真的就只有那一双温热的手，干燥、温柔。
最终入眠。
这一晚上竟然就这样平安地过去了。
第二天，李诗秀是最后一个醒来的。她太累了还需要恢复体力，所以睡得久了些。
一醒来，宋衡已经准备好了背包。小蛇委屈巴巴地拱到李诗秀的怀里，李诗秀仔细查看小蛇，发现小蛇都已经臭了。
是李牛身上尸体的气息。
想着李诗秀赶紧爬起来，她围着屋子逛了一圈，没有发现李牛。她慌张地问到：“李牛呢？”
宋衡指了指衣柜，李诗秀错愕扬眉，表情似乎是在问：你们认真的？
不能因为他不正常，就把他关进衣柜里面吧。
日内瓦合约的战俘条件都没有这么苛刻。
想着，李诗秀打开衣柜。
“吼——”
“碰——”
李诗秀关上衣柜，表情冷漠。
晃眼里，李诗秀只看见柜子里有个白胡子白头发即地的东西，皮肤青色，眼睛瞪得老大，身上全是斑。这东西在开门的瞬间想要冲出来，还朝着她咧嘴一吼。
臭味扑鼻。
□□反应比大脑运转更快，李诗秀关上门之后问道：“这是什么？”
唐明微耸肩：“这是李牛。”
枉死的人心中都有执念，即使他们还能动，但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如果发现自己不是人，要不然会变成凶祟，要不然会就地腐烂。
今早上唐明微就是被人踩醒的，李牛穿着鞋子从床上下来了在屋子里面随处游荡。一晚上他已经变成僵尸了，咧着嘴想要进食。
唐明微指着地上一路的不明液体轻轻摊手，示意这是李牛的口水。
今早上再看，李牛的脸已经成了一个旋涡了，五官也仿佛搅碎在旋涡之中，只能看到细小、不平整的凸起。
找不到骨头所在的位置。
鉴于他昨天能够前后一百八十度翻转眼白，唐明微也没有细细检李牛的脑袋是不是也自己断开一百八十度转弯。
很抽象，还不能细看。
看久了会感觉恶心，有点晕。
李诗秀也觉得不能细想，拿着小蛇就去冲水管。水管的水冰凉凉的，小蛇竟然很喜欢这个温度，在水池里密密麻麻不停扭动。
宋衡在衣柜上贴上了符咒，他把背包递给了李诗秀。
李诗秀觉得包重了不少，应该是早起宋衡发现屋子里面有线索装了些东西进去。
她问道：“我们这会要去哪里啊？”
宋衡说：“我们去找齐家兄妹。”
奇怪了，不是说好了先去凹面人家，下午去给他们两个解毒。这样能确保他们白天没有力气乱跑，晚上只能蹲在洞里面。
“不，”宋衡抬眸，眼神凌厉：“他们不会听我们的话。晚上危险了不能出去，白天他们势必要外出。”
李诗秀正色道：“一个中邪一个中毒，他们疯了吗？”
宋衡平静地说：“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任由我们威胁。”
他们已经被抓到，宋衡和李诗秀之前还当着他们的面说过要把他们送回齐家，他们肯定不愿意回去。
回家也是死，下山也是死。
放手一搏的生机说不定更大，白天他们势必要下山。
“下山他们也找不到人解毒。”李诗秀觉得疑惑，小蛇的毒很危险，如果不是控制剂量，那天晚上咬下去就能立马毙命。
宋衡摇摇头：“他们有《齐论》，那上面的东西既然追求长生，肯定会有解毒的方法。”
养身和长生是古人密不可分的话题。
李诗秀转转眼珠，这书不是被他们烧了吗？
宋衡摇头 ：“他们准备生孩子，不可能扔掉《齐论》。真的扔掉了，孩子出生残疾，就没有医治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