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似是在认同他说的话,心中又有些迷茫。
王台鹤打了个酒嗝,说道:“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个了。酬恩这人我了解,他许是一时拉不下面子,不然这么多年跟你睡一起难不成是白睡你吗?等过几日你给他买根糖葫芦就好了。”
郑岸说:“你当哄你儿子吗?我觉得还是送风车好。”
程行礼制止两个醉鬼,说:“你送过礼了吗?”
拓跋瑛颔首,怕程瑶又语出惊人,抢先道:“送的奚墨、诸葛笔,还有许多名师的书画字帖。”
程瑶“啊”了一声,说:“那你咋只会给我爹送戒指?”
拓跋瑛:“……”
郑岸实在听不下去这娃子说话,朝众人道:“你们聊着,我收拾一下。”
说着就把程瑶带到院里暴揍。
在程瑶哭天喊地的叫声里,程行礼知晓了这两人的感情过往。
黄昏时分,程行礼穿过铺满金影的回廊,见苏赛生在院里逗两个孩子。
大点的那孩子扯了扯苏赛生的长袖,苏赛生回头笑道:“程君。”
程行礼道:“苏兄。”
苏赛生招呼两个孩子,说:“这是程使君,唤人。”
两孩子拱手行礼唤了句程君好。
其中大点的孩子直愣愣盯着程行礼看,小的牵着苏赛生手有些怕人。
“宗绪,不得无礼。”苏赛生朝大点那孩子说,而后笑道:“这是瑶光长子宗绪,这是他三弟。”
“无妨。”程行礼说,“小儿罢了。”
宗绪仍看着程行礼,忽然道:“我见过你。”
程行礼:“哦,不知在哪儿?”
宗绪答道:“在我三哥书案上,他说你的画能卖钱。”
程行礼:“……”
“他三哥是袁则直。”苏赛生解释道。
“则直。”程行礼喃喃道,凝视宗绪。
这孩子尚未长开,但俊美流畅的五官轮廓让他觉得眼熟,夏风吹过,宗绪蹙眉揉了揉眼,程行礼低声笑了下,摸摸他的头,说:“你长得真好看。”
宗绪问:“真的吗?”
程行礼颔首,宗绪又说:“二哥说我长得像父亲,你见过他吗?”
苏赛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立即让侍从乳母带走了两个孩子,才道:“他二哥是洛州司马曷日勒。”
程行礼道:“前段日子,则直来信说,他和曷日勒要从洛阳回长安,不若这次苏兄与我们一起?”
“回去做什么?”苏赛生淡淡道,“我在这儿过的很好,什么都有。”
“苏兄心怀天地,身居何处自都快乐。”程行礼说,“只是不知,苏兄喜欢怎样的人?”
苏赛生笑了笑,说:“以前,阳昭长公子和庶人刘十四都跟我说过,你是个很执着且倔强的人,如今我看怕是还要添上七分坦然。”
程行礼道:“苏兄于我坦然相待,我自如此。”
苏赛生抿了下唇,眼神落在院里的桂花树下,说:“你第一次见到拓跋瑛是什么时候?”
程行礼道:“在一场酒宴上。”
苏赛生道:“我见到他时亦是在一场酒宴上,他穿着赤红色的翻领窄袖,腰系玉带,潇洒如风般舞了套剑。”
话语轻声,可程行礼却听得心惊,苏赛生的父亲已去世多年,拓跋瑛是八年前才来的朔方,他口中的这个人绝不是拓跋瑛。
苏赛生又道:“他舞得是我的剑,剑影流转之时,我想起了李义山的诗。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可他不懂李义山,就像那把剑,刚折得过分。等再见他时,我已落魄不堪。”他缓缓道,“他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我就帮他,帮他做一切事情。谁知……”
“谁知明月照沟渠。”程行礼说,“他知道吗?”
苏赛生笑了笑,说:“他永远都不知道。”
程行礼沉吟片刻,说:“那拓跋知道吗?”
“他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却不知道是谁。”苏赛生说,“我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他只说我会比这个人做的还要好,真是蠢,也不知说些让我忘了这个人的话。或许在他心里,我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一样。”
“拓跋性情木讷,心思有时转不过来。”程行礼说,“怕得苏兄明示。”
苏赛生嘴角勾起一抹笑,他生的极为俊美,多年诗书浸|淫下来,气韵出挑,与程行礼站在一起,宛若壁人。
可他那双眼睛却与程行礼不一样。
程行礼双眸清澈,亮如星辰,似是万千雪莲融化;而苏赛生此人,双眸幽深如潭,笑意不达眼底。
他漫不经心道:“我与他明示过很多次,只是他都认为我心里仍未忘记那个人。”继而他看向程行礼,“同样的,我也认为他没忘他心里的。”
夏风微吹动两人的一角,丝线浮在黄昏上,朝黑夜蜿蜒。
程行礼道:“他决定来朔方时就已经放下,尚不知苏兄如何?”
风似在此时停了下,苏赛生轻叹一声,笑着摇摇头,见那结伴的飞鸟掠过黄昏天空,说:“是我该放下了,你什么时候回长安?”
程行礼将方才苏赛生说的所有话和以前听过的事串起来想了遍,蓦然心中一凛,答道:“长途跋涉而来,应会在此地休息半月。”
苏赛生说了句好便转身离去,路过长廊尽头时,他见抱臂倚着木柱的郑岸以及站如松的拓跋瑛。
苏赛生未给两人眼神,径直离去,郑岸抬了抬下颌,拓跋瑛似是决定什么,疾行跟上。
“我记得拓跋的字是金陵。”程行礼道。
“是啊,”郑岸答道,“他方才还与我说这是苏酬恩给他取的。”
见程行礼面色恹恹,郑岸单手把他揽进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怎么了?”
程行礼说:“这是李义山的诗。”
郑岸剑眉一拧,程行礼说:“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
半月后,程行礼一家与灵武朝集使入京。
青山林间,红枫遍地。郑岸麻木地看着前头已聊了一天的程行礼和苏赛生,转头问拓跋瑛:“你们就不能等我们走了在上路吗?”
拓跋瑛讪笑:“酬恩说跟知文上路谈论诗书比我跟一起走要有趣。”
“知道自己没文化就多读书!”郑岸咬牙切齿道,“老子已经半个时辰没有跟程五说话了,都是你害的!”
拓跋瑛却道:“身为男人,心胸要开阔,这可是以前你自己说的。”
郑岸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说:“拓跋瑛,像你这种痴钝又老实的男人,就应该打一辈子光棍。”
拓跋瑛说:“我和郡王也曾以为像你这般德行会打光棍到死。”
越看前头那两位喋喋不休的两人,郑岸心里就越烦,想着一路过来,从未跟程行礼分开这么久,他身边位置永远属于我才对,冷冷道:“早知道就不帮你们了,害得我现在连媳妇儿都看不到。”
这时程瑶将头探出马车窗,拿着个雕好的小木偶,说:“你怎么能这样说拓拔叔?他年龄大好不容易找个伴儿,你还想拆散他们吗?”
拓跋瑛:“……”
“臭小子,你居然帮他说话!我才是你爹。”郑岸甩着马鞭,怒道。
“本来就是,要不是你死皮赖脸占着我爹,拓拔叔就是我爹了。”程瑶跟郑岸吵架永远都是那几句话,“这样今天你就不会因为苏叔父和我弟一起走而生气,归根究底不都怪你。”
郑岸:“……”
“等回了长安我就去跟冯仪说你在家犯的孽事。”郑岸说,“什么东街的秀娘,西街的青云,全都给你抖出来,像你这种风流少年冯家是不会答应的。”
下一瞬,官道上响起崩溃的哭声。
“爹、父亲、爸爸、程夫人我错了,求你别跟她说这些,我是清白的!”
而后是郑岸猖狂的笑声。
苏赛生说:“孩子真有趣,只可惜我这辈子都无子女缘分了,养个金陵权当孩子。”
程行礼被逗笑,说:“那这行上长安,苏兄还回来吗?”
苏赛生答道:“和他回南郑苏家看看,有许多年没回去了。”
继而他唱起了歌,“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下元节前,程行礼一家回了长安。
只是一回长安,程行礼就被国库税收事绊住,与郑郁忙得不可开交,而郑岸就整日带着程瑶走街串巷,吃喝玩乐。
酒肆金风阙内,袁亭宜双手在程瑶的脸上不停揉搓,说:“哎呀,我的大侄子居然长这么快,你看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叔父,叔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食案边的几人看程瑶脸在袁亭宜手上像面团样捏来揉去,只觉自己脸也生疼得很。
“叔父,我知道了,但你能先放手吗?”程瑶含糊道,“我脸疼。”
“小郎君不要说疼,”袁亭宜拍拍他的脸说,“否则以后被媳妇揍怎么办?”
说及这个,程瑶就难过,扯了扯一旁喝闷酒的郑岸,郑岸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晓,说:“你跟严三出去玩,我们聊会儿。”
于是程瑶跟严三在各自父亲身上掏了几贯钱离开金风阙。
随即郑岸将事说了一遍,而后苦闷地喝了口酒,说:“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说该怎么办?他是我打小长大的兄弟,可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两家不适合结姻缘?”
袁亭宜道:“工部侍郎冯自安历来严苛,他女儿又是他掌上明珠,当然舍不得了。”
驸马都尉严子善道:“你想多了,他只是无法接受女儿和你儿子在一起,毕竟他也是看着程瑶大的。但我觉得,如果程瑶只有一个爹,自安会很愿意的。”
“多谢,他也是这样说的,”郑岸随即又说,“难不成他是嫌弃我?”
严子善和袁亭宜点头承认,郑岸郁闷道:“可程瑶也是程五儿子,多好的出身。”
林怀治持着一贯的严肃神色,翻着严子善给他的新话本,头也不抬地说:“正是因为他与你认识多年,完全知晓你是何样。若是我妹有日我与说,他要跟严三成婚,我也会气晕过去的。”
严子善幽幽地看了眼林怀治,想把他话本子抢过来,却被林怀治灵巧避开。
郑岸摩挲着下颌,说道:“那依皇帝陛下你看,我该怎么做?”
林怀治答道:“金银珠宝堆上去,不就行了?”
郑岸:“……”
“不过依我愚见,最重要的是他女儿怎么想。”严子善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撑颐笑道:“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姿态放低一点,把,冯自安会答应的,毕竟你爹就程瑶一个孙子,日后的爵位多半还不是给他。”
袁亭宜哇的一声,打量长安城里有名的驸马都尉后,说:“驸马,你好厉害。但我怎么记得去年,你儿子舒国公娶曲家女儿,曲家思虑很久推三阻四不肯答应,你就差没赖在曲家不走这事?那时你可不是这样冷静。”
严子善:“……”
“如此雅兴之时,能不提那个逆子吗?”严子善扫视案上一圈后,说:“你不应该去找砚卿他们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袁亭宜怒道:“不是你下帖子叫我来喝酒的吗?”说着他就扔了个铜板砸严子善,“再说了,这种能吃能喝的场合我能不来吗?还是说你们三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想让我听?”
袁亭宜微眯眼将案上三个男人都扫视一遍,林怀治轻咳一声折了页书,郑岸不经意竖着根筷子敲案,严子善麻木地看着袁亭宜,默然道:“为什么要带三个?”他手划了下那两个心虚的,“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可是个好男人。说完没?说完我还要回家带孙子呢。”
郑岸突然拍案,哎了一声说:“要是友思成婚,我给他送个什么呢?”
众人:“……”
他的眼神看向严子善,严子善说:“送田送地,毕竟冯自安的女儿,再送几瓶治打伤的药吧。”
郑岸想起早年冯恪经常被夫人揍得满脸伤的样子,嘴角微微抽搐几下,说:“这个确实需要。”
一听这个,袁亭宜那八卦多年的心就按不住,凑到郑岸身边,问:“冯自安也经常被打吗?”
郑岸严厉否认,随即以我听说和我朋友代替说完这个常被暴揍的男人故事,听得袁亭宜不禁为工部侍郎冯某惋惜。
听完后,袁亭宜感慨说:“那他这个男人活着也不容易,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