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荷,你想不想随阿父习武打猎,保护家人?”蔡绍眉头紧皱眼含凶气。
母女几人都被蔡绍忽然来的这样一句话给震在原地。先前蔡绍一直在教导女儿习武,其实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基本功,也不是每日都练的,天气不好不练,蔡绍有事不练。
但如今蔡绍提到“习武打猎”,据蔡平女所知,蔡绍一直以为并不肯让女儿跟他学打猎。在蔡绍看来,女儿学打猎吃力不讨好,回报远没有付出多。不谈别的,只提有毁容留疤的可能,就对女儿家非常有威胁,毕竟男人留疤会被奉为功勋,女人留疤身体对被世人嫌弃,无异于断手坡腿。
蔡绍见蔡荷没有说话,而是神色呆滞,继续道:“若要打猎,那么习武就不能是之前那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需要日日坚持。而且,也不能再随你小妹的进度慢腾腾地练基本功,而是要苦练真本事。”
蔡平女好奇问丈夫:“你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蔡绍叹道:“我本来以为凭我武力可以庇佑家里,没想到我没在家居然有人这么欺负你们母女!”
“蔡家坞有坞规,大家都守规矩,平常都没人动手的,只是今日这圆二嫂发疯了,我等下就去他们朝门讨个公道!”蔡平女不想丈夫误会她不在家时家里常被人欺辱。
“阿平,并非有事后惩治就行。事后惩治表明他们已经欺负过人了。我宁愿你们嚣张跋扈欺负别人,也不想你们被人欺负。”蔡绍摇头,“再说了,这人敢随随便便来我家里发疯,还没人来阻止,不就是瞧不起我们家么?他们是觉得我不在家我们家就好欺负了。”
正当蔡芙听到父亲的话有所思时,蔡荷醒过神来对蔡绍道:“阿父,我愿意同你习武打猎,练得一身好武功保护阿母与姊妹们!”
蔡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家里姊妹中最差的那一个,大姊蔡莲以温柔娴静在坞内有名,是家家户户都想要的好媳妇。小妹蔡芙古灵精怪惹人爱,大家都只是嘴上说着小妹太跳脱,实则对她喜爱异常。
不怪祖母器重大姊,阿母阿父疼爱小妹。族人提及阿母女儿,谈阿姊说小妹,对她只有“第二个女儿”这个印象。她蔡荷不讨喜不精庶务不懂念书,实在一无是处。
如今阿父让她习武打猎以保护家人,有何不可?哪怕阿父这一刻叫她为了家里人去死她也甘愿!阿父没有让她去如何,反而是要亲手教她学自己的本领。阿父曾经对小妹的器重终于要放在自己身上了么?想到此处蔡荷脸上的红晕如火。
蔡荷斩钉截铁的答应惊到了蔡莲,她连忙阻止妹妹,“你不许去!”
见二妹不解地看着她,蔡莲解释:“你以为打猎是你说说而已的事么?打猎需雨淋日晒,你若是晒得更黑些,跟那些猎人一般皮糙肉厚,你日后如何嫁人?”
蔡芙看了一眼父亲,以一种大家都听得到的低语喃喃道:“我觉得阿父黑皮肤挺好看的,婶子们常说阿父是伟岸男子。”
蔡平女听到蔡芙的话快憋不住笑意了。她先前本想出言说一二句,听到蔡莲蔡芙的想法决定先听听她们姊妹谈论再说。
她朝蔡绍轻微摇头,示意他有话等女儿们说完再说,蔡绍颔首。
蔡莲也听到了蔡芙的低语,她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父亲,想到蔡荷作为一个女儿家今后长得与父亲这么高壮乌黑,只觉得眼前一黑。
蔡莲深呼吸,继续对蔡荷道:“你可想过打猎要与兽搏斗、设陷置网、弯弓搭箭?如阿父这般伟男子,都会流血受伤,更别提你这般小娘子!”
蔡荷想说什么但自觉笨嘴拙舌,求助地看向小妹。
蔡芙接收到二姊的目光,望屋顶低语:“二姊力气大一拳一个臭小子,刚好适合打猎。阿父肯定会带二姊一起打猎。”
蔡荷连连朝大姊点头,“是啊我力气大,我力气不能和阿姊你这样用在缝补上,也不能和小妹那样用在念书上,打猎恰好合适。”
“小妹你别添乱!”蔡莲着急道,“二妹你想清楚一件事,阿父打猎在外边受伤能有其他叔伯帮他包扎,归家有阿母给她涂药。而你怎么办?若是你在外边出了什么事,大家都迫于男女大防不好救你!”
听到大姊这番考量,蔡芙没再唱反调,而是眉头紧皱道:“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蔡荷见妹妹没帮她说话,嘴巴张张合合,终于憋出一句:“以后再说,这就是阿母说的那什么,不能因为怕噎住就不吃饭。”
蔡芙小声提醒:“因噎废食。”
蔡荷大声道:“对!因噎废食。大姊,我想随阿父习武打猎!”
蔡荷刚听到蔡绍提出的时候内心就激荡不已,蔡莲的连声反对不但没有让她激昂之火被浇灭,反而烧得更高。
她第一次用祈求的目光看向父亲,希望父亲不要希望大姊的反对而取消这个决定。
蔡绍与二女儿对视,对女儿强调道:“既然你愿意,那我就教你。只是,这事开始了就不能半途放弃了!”
蔡荷连连点头:“阿父,我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蔡荷对父亲许诺的话音落下时,她的心中燃起一阵激情。仿佛她不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蔡二,而是被父亲托以保护家人重任、立马要随父习武打猎的蔡荷。
蔡平女走近搂住蔡荷肩膀,温柔道:“可别小瞧了我们家二女,她可是家里最有耐力的人,阿母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听到阿母的话,尤其是那句“我们家二女”,眼睛通红忍泪,这种被全家人瞩目、期待、喜爱的感觉真好啊。
蔡莲从未忤逆过长辈,方才那一声“你不许去”只是对二妹表态的不同意,她之后听到父母明言赞成蔡荷做这件事后不再出言反对了。现在看到二妹想去都哭了,她就觉得真的是自己错了么?她忍住设想二妹受伤的可能,她只能期盼着,全家人都赞同的事应该是一件对二妹很好的事吧。
次日清晨蔡莲起床淘米时,看到阿父站在院子里给二妹讲打猎的本领。她不敢上前打扰,只是在做朝食时,余光总会看向院子。
“大姊,你在发什么呆?”
蔡莲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蔡芙,轻扯嘴角,“小妹,何事?”
蔡芙眼睛滴溜溜地转,意气扬扬,问道:“阿姊,你是否在忧心阿父教二姐打猎一事?”
见蔡莲不说话,蔡芙继续说:“大姊你别忧心,二姊自幼就打遍村中无敌手,力气大得很,以后肯定是最厉害的猎人。”
蔡莲手中停下往土灶里加柴火,忽然出声:“小妹,你还小,不懂世人对女子的苛责。族中多少女儿因少时声名不佳,遇人不淑。昔日祖母曾言,女子的闺中名誉,乃最要紧的事。如今阿父教女打猎,我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蔡芙道:“我不知晓祖母之言,自幼时起,阿母常常教我,不活在旁人口中,我高不高兴最要紧。”
她正是话多的年龄,见蔡莲不出言,她继续说:“大姊你不知道,即使坞规森严,也有人常把我家的钱财、田地、屋子、手艺看成他自己的,如今阿父要教我们姊妹武功与打猎,等我们姊妹日后齐打猎赚钱养家,回家后提起棍棒围住那些欺辱我家的人!”
蔡莲继续添柴加火,听到小妹的话苦笑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些,只是事情真的到了我们女儿家要上山打猎的地步了么?”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蔡芙拉长音调,“阿父这是为了家里长远找想。”
“小妹,你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再出言反对二妹随阿父打猎这事了。”蔡莲话锋一转,“毕竟,我从未见过二妹那么哭过,就像你在大人那里讨不到糖吃的哭法一样。”
“大姊!”蔡芙跺脚制止大姊揭她的短,从蔡莲身边走开。
蔡莲轻笑,再看小妹这个小小孩童,也来学大人教训我。
蔡绍原先清晨就教蔡荷蔡芙姊妹强身健体,如今不再由小女拖慢进程,对两个女儿是两种教法。
蔡芙以为父亲会确保二姊武艺高强才进山打猎,没想到下午归家听到阿父带着二姊进山了。
“你阿父说今日天色合适,带你二姊在山脚转转。”蔡平女解释道。
日渐黄昏,父女二人才归家。蔡绍高兴道:“今日山神眷顾,让我们在山脚遇到一只野鸡和一窝刚下的蛋。”
还没等蔡绍父女把背篓放下,留家等待的母女几个迫不及待围上去看。
蔡芙抚掌笑道:“今日二姊一进山就遇到了鸡窝,难道是山神喜爱二姊?”
一家人走去庖屋,蔡平女接话道:“必定如此,山神肯定属意二女进山打猎。”
蔡莲欣喜出言:“若是山神保佑二妹,那真是太好了!”如此,蔡莲心中最后几分不愿也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