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起来，我背你去校医院。”陈勉蹲下身子，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凌冬仰头，呆呆的看着他的脸，以为自己在做梦。

“还愣着干嘛，你血多得流不完是不是？”陈勉催促她，看起来很生气。

凌冬这才感觉自己左手手臂湿漉漉的，她低头一看，原来小臂处破了个大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流，流得她手掌上都是血。

她也顾不得多想了，抓住陈勉的肩膀站起来，打算试着自己走。

但被钉子扎的那条腿太疼了，使不上力。

“上来。”陈勉转过身背对着她，膝盖弯了下去。

凌冬犹豫了几秒，最终放弃抵挡，趴到陈勉肩上。

那个男同学被陈勉一推，不服盖过了愧疚，没好气道：“再怎么样也不能推人啊。”

陈勉稳稳地背住凌冬，一字一句地对那个男同学说：“你再他妈的废话，我就不仅仅是推你了！”而后，他冲随后赶过来的郑行言说：“麻烦帮我把这个人的电动车牌号拍下来，顺便打下学校保卫处的电话。”

“哦，好，需要报警吗？”郑行言边拍照边问。

那个男同学听到这句话，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知道这事搞不好不会善了。

他连忙踉跄着到凌冬跟前，语无伦次地恳求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赔偿所有的医药费，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今天心情太差了，对不起，那个，我刚刚也不该跟你朋友那么说话，我跟你道歉。”

凌冬看着他，小腿依旧钻心地疼，“等去了校医院再说吧。”

“走吧，陈勉哥。”她移开视线，对陈勉道。

陈勉没坑声，背着她往校医院快步走去。

天空湛蓝，光从深绿的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明晃晃，照得凌冬脸上的小绒毛成了暖黄色。

她不敢完全放松趴在陈勉身上，这距离太近了，近得闻得见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这距离近得令她不安。

喜欢他这件事，已经在她心上压了六年，像铅块一样沉重。

陈勉心里又气又急。

他刚在食堂门口与郑行言简短聊了两句自己的毕设，聊完正打算往实验室的方向走时，没来由的，他回身往凌冬骑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看见她在转弯处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

“陈勉哥，对不起。”凌冬手上的血蹭了不少在陈勉肩上。

“你没事道什么歉？”陈勉不懂。

“我把你衣服弄脏了，可能洗不干净了。”

“一件衣服而已，你管它干嘛？”陈勉觉得好笑。

“哦，我以为大美人会很在意衣服。”凌冬打趣，想缓解不安。

陈勉微喘着气，威胁道：“凌冬，我手不稳，小心把你摔下来！”

凌冬只好不说话了。

过了两分钟，她又故作轻松问：“陈勉哥，你这么背着我，被你女朋友看到了会误会的。”

她等着陈勉的回答，像等待一根悬在心上不知道会不会扎进去的针。

“什么女朋友？”陈勉反应了一下，“是不是陈希又在造我的谣。”

“那林念可是谁？”

“她啊，”陈勉开始笑，“以后有机会让她出来跟你们一起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凌冬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眼睛忽地很酸，她微微仰头，想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再说了，背你会有什么误会。”陈勉补充道。

也是。

这样也很好。

到了校医院，急诊医生给凌冬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然后看了一眼她小腿上的钉子，说：“疼吧小姑娘？”

凌冬诚实地点头，“疼。”

“中午吃的什么？好吃吗？”医生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白切鸡，还可以吧。”

“晚上吃什么？”医生又问。

凌冬认真想了下，还没开口回答。

只见医生快速拔出了她小腿上的钉子。

凌冬吃痛，一下攥紧了陈勉的衣服下摆，眼泪顿时也下来了。

陈勉眉头紧锁，想伸手扶住凌冬的肩膀，手动了动，又放弃了。

“钉子不长，没伤到神经和骨骼，我就没给你打麻药。”医生简短道。

“谢谢。”凌冬忍痛道。

之后，医生给凌冬打了一针破伤风，又给开了些药。

在陈勉的搀扶下，凌冬一瘸一拐地出了医院。

“郑行言把那个男同学的信息发过来了，地理学院那边的，大四。说是失恋了，心情差车子骑得快。”陈勉看了一眼手机，侧头问凌冬，“你准备怎么办？”

“赔偿医药费吧，至于其他的，学校保卫处会给处分。”凌冬不想太追究，她转过脸，平静地望向陈勉，“医药费一共多少钱，我先微信转给你。还有，你把那个男同学的手机号给我吧，我找他赔钱。还有今天的事，谢谢你和郑师兄。”

陈勉盯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

“凌冬，你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你说他把我撞了啊，我当然生气，可是生气也没用，已经被撞了，与其花力气去生气，不如留点精力养好身体。”凌冬笑。

“你还真像……”陈勉看见她这种面团样，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想说卡皮巴拉吧，我纠正你，那不是猪，是一种啮齿动物。”

“……”

凌冬先去图书馆取完东西再回的宿舍。

戴淼淼看见凌冬一瘸一拐，手臂上缠着纱布，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还有血迹，吓得“啊”了一声。

她旋即上前搀住凌冬，“不是，凌冬，敢情今天在学校出车祸的是你啊。”

凌冬拉开椅子坐下，“你都知道了？”

戴淼淼：“知道了，但不知道是你。我听宿舍楼群里的人说的，说是文昌楼那边有人被电动车撞了，可惨了，手被撞断了。”她看了一眼凌冬的手，担心道：“你的手应该没断吧？”

“没断，好好的，破了个口子而已。”凌冬闻言微微笑着，“只不过有钉子扎进腿里了，这两三天走路都得一瘸一拐了。”

戴淼淼“嘶”了一声，“真疼，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我诅咒他吃泡面没有勺子！毕业论文不过审！”

凌冬笑，觉得戴淼淼的诅咒实在可爱。

“你好好休息，我得去参加双选会，晚上给你带饭。”戴淼淼拿起桌上的一沓简历。

“好。”凌冬说。

宿舍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阳台的门被偶尔的风吹得轻微作响。

凌冬从包里掏了个笔记本出来搁在桌子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还好，右手好好的，能写字。

今天的日记要写什么？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不是每天都写。

凌冬思索良久，提笔在日记本上写下：

天气晴，微风。

今天在食堂遇见了陈勉。我们说了话，尽管不怎么愉快。好在一起吃了饭，他喜欢吃虾仁，黄瓜几乎怎么动。之前他还说他不吃需要吃进嘴里又吐出来的东西，这么看来，他真的很挑食。

上帝是不是爱玩扔骰子的游戏，骰子的每一面写上一件事，然后上帝手指一点，某个倒霉蛋或幸运鬼就中招。大概上帝今天糊涂了，倒霉蛋和幸运鬼都是我。骑车被撞了，挺痛的，但是陈勉背着我去了校医院。路上我终于问了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我松了口气。

可是，凌冬，你对自己说实话，如果他说出另一个答案，你真的就会放弃吗？你真的甘愿吗？

你其实很卑劣。

他的肩膀很宽，但不是你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当他的妹妹又有什么关系？你知道该怎么做。

凌冬合上笔记本，发了会儿呆，接着看了一下午的文献。

傍晚的时候，戴淼淼一脸疲惫地推开寝室门，“凌冬，累死我了，感觉自己跟市场上的大白菜似的。”她把一盒饭放到凌冬桌子上，“给你带的砂锅粥。”

凌冬：“怎么样？”

“有几家企业收了简历让我等通知。有一家挺想去的，游戏公司的用户研究。”戴淼淼把剩下的简历甩进半开着的抽屉，抱怨道：“我都烦死了，我妈想请假来淮京看我，说是来看我，实际上是来劝我回老家当老师。”

凌冬笑笑，不置可否。

戴淼淼还想说什么，一通电话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她按下接听键。

“就那样。”

“没心情，你自己去吧。”

“嗯，挂了。”

“是孙驰吧？”凌冬问。

“嗯，他说十一想去南边玩一圈。”戴淼淼情绪不高。

凌冬正经见过孙驰两次。

大一社团招新，孙驰作为摄影社的社长，在发传单的时候跟戴淼淼看对了眼，一来而去两人成了男女朋友。正式确立关系的时候，戴淼淼叫上宿舍的人和孙驰一起吃饭。

孙驰留及脖的长头发，眼睛细长，高鼻梁，在人群中算小帅。

凌冬对他的印象不好，因为那天聚餐，这个人迟到了，戴淼淼说了他两句，他就扔下他们一群人走了。

让戴淼淼十分难堪。

第二次是给戴淼淼过生日，这次他没迟到，也给戴淼淼准备了礼物，但是吃饭的时候他出去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直心不在焉的。

两人闹过几次分手，但最后都和好了。

“唉，我感觉我们是没办法继续了。”戴淼淼耷拉着脑袋，苦笑道。

凌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再好好聊聊呢？”凌冬建议。

戴淼淼摇摇头，“聊过很多次了，我觉得，我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一毕业，家里就给安排了工作，钱多事少，他从来不懂我找工作的辛苦。”

戴淼淼把他们的沟通不畅归结于家庭环境不同。

“淼淼，也许，这跟他懂不懂没有关系，他只是没想过努力去理解你。”凌冬说。

“嗯。”戴淼淼声音低沉，“我先卸妆。”

凌冬见她不愿意继续聊，只好转过身吃饭。

她边吃饭边回了几条微信消息，猛然想起医药费还没给陈勉转过去。

聊天框里的最新消息还是陈勉那句“够了”。

之前的转账他也还没收。

凌冬打下消息：【医药费多少？我转给你。】

三个小时后陈勉才回消息，估计是一直泡在实验室。

陈勉：【我找那混蛋要了，你不用管。】

凌冬心里过意不去，他已经帮自己够多了，没想到连要医药费这种事都替她干了。

她“谢谢”两个字还没来得及打完，陈勉的下一则消息瞬间跳进她的视野。

陈勉：【腿好了陪我去商场买件衣服，你该赔偿我的。】